他們的愛情故事

　　我還清晰地記得初見時他們的模樣。

　　一片絢麗的夕陽下，兩個少年手拉手沿著小路向村子里走來，見了人，也不避，笑著打個招呼，依然手拉手往前走。年輕紅潤的面龐，像盛開在春風里的桃花。一時光，剛剛還熱鬧的人群變得寂然無聲，就連最長舌的王婆都靜靜地目送著他們，直到他們進入自我的小院。我想大家都被他們滿溢的幸福感染了吧。

　　那是四年前的春節(jié)，他們剛剛結(jié)婚。

　　第二年，再見他們時，女人的的懷里已抱了小小的娃娃，稚氣未脫的臉上洋溢著初為人母的喜悅。

　　第三年，聽聞他們開始打架，他嫌她太敗家，她說他沒本事；他罵她不安分，她怪他太留意眼兒……相愛時有多深情，互相傷害時便有多殘忍。

　　今年春節(jié)，再遇當年的少年，幾乎要認不出來——不足三十歲的人胡子拉碴滿臉滄桑，牽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兒。母親告訴我他們已經(jīng)離婚了，女人不久前又嫁到了附近的另一個村子，孩子留給了父親。

　　而我的眼前，卻不合時宜地又出現(xiàn)了四年前的那一幕：絢麗的夕陽下，兩個少年手拉手沿著小路走向村口，年輕紅潤的臉龐像盛開在春風里的桃花……

　　二

　　當她告訴我已經(jīng)離婚的消息時，雖然早有預(yù)感，心頭還是猛地一震。

　　我目睹了他們的感情從開花到結(jié)果再到死亡的全過程。

　　他們相愛在大學(xué)校園里，她來自都市，家境優(yōu)越，而他則是窮鄉(xiāng)僻壤的窮小子。毫無疑問的，他們的戀情遭到了她全家的一致反對。然而在她的堅持下，他們最終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的他們在小城租了一間小小的屋子。她上班賺錢養(yǎng)家，他在家專心讀書，準備考研。小屋里沒有家具也沒有電器，唯一值錢的物件是一部效果不錯的音響——她喜歡在如水的音樂里安靜地寫字。

　　新婚的日子是一樹臨河的梅花——清瘦的枝干上盛開著飽滿的花朵。我的梳著辮子的朋友騎著單車穿梭在小窩和單位之間，眼睛明亮，笑意盈盈，裙裾飛揚。

　　一年，兩年，三年……個中冷暖，唯有他們自知。第四年，他最后金榜題名，他們歡呼雀躍，翩翩起舞。

　　一年后，她辦了停薪留職，開始追隨他的腳步，加入考研的大軍。

　　備考生活是清苦的，她常常在被凍醒的半夜爬起來用熱水泡腳，而他在暖暖的春日里還穿著舊棉襖，舍不得買一件春裝。他們像兩個磕長頭的朝圣者，向著自我的目標堅定前行，風餐露宿，披星戴月。

　　然而對一個英語只有中學(xué)水平的人來說，考研又談何容易！又一個三年過去，她依然沒有考中，而他，已順利考上更遠的一所大學(xué)，去讀博士。

　　他們漸生齟齬，他怪她不夠努力，她說他不夠體貼，她向他表達關(guān)心，他說她矯情……“我們就像是一齊去趕火車，他擠上了車，而我被留在了站臺上，火車越馳越快，我在地上拼命奔跑……”說這番話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眼里的傷感和憂郁。

　　之后我們有幾年失去了聯(lián)系。

　　當我們重新聯(lián)系上的時候，他們已在同一個單位里安定下來，有了第一個真正好處上的家，她把它布置得山清水秀春暖花開，準備迎接那已被推遲了太久的小寶寶……

　　然而他們還是分手了，在走出了最深的黑暗最冷的冬天之后，在陽光明媚山花爛漫的季節(jié)。

　　如果有一天連你們也分手了，我就再也不相信感情了——這是幾年前我曾對她說過的話。

　　而此刻，我明白他們分手了，卻依然相信感情。

　　世間萬事萬物莫不在運動變化之中。

　　一段感情走到了盡頭，分手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一個嶄新天地的開始。

　　又或者，那在人群里走散了的伴侶，在經(jīng)過了山重水復(fù)之后，也許會重逢在柳暗花明的又一村。也未可知。

　　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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