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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送散文
我從小沒有父親，和母親哥哥相依為命。母親多病不能干重活，我上學(xué)家也窮，哥哥三十出頭才娶媳婦。剛成家不久，也就是我高二下半年母親去世。我從旗里中學(xué)回家料理完母親的后事就再沒回家。暑假在同學(xué)家?guī)兔�，同學(xué)家開瓜果店。
高三國慶節(jié)有十天農(nóng)忙假，我沒有棲身的地方硬著頭皮回去了。到家，哥嫂下地干活沒在家。我打掃了一下和母親住的小屋，雖然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我還是感到十分冰冷，心酸的眼淚不斷地流著，家對我沒有一點熱情了。唯有那只狗---黑貝還是那樣親熱，它一見我就迎上來跟前跟后圍著我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蹲下抱住黑貝孤獨無助的淚水任意流淌，黑貝好像理解我的心情，它把頭靠在我肩上一動不動，聽我在低泣。
天黑，哥嫂回來，嫂子臉陰沉著。哥也不敢多和我說話。晚飯簡單就是中午的饃，誰餓誰吃。嫂子進(jìn)屋不吭氣，哥又喂豬又喂羊，我去幫哥干活，哥小聲問：“拿多少錢？20夠嗎？”“夠了，學(xué)校給前三名免學(xué)雜費。”“媽走時給你留200元在存折上，你帶去自己安排吧�！薄芭�。”
晚上就聽到叫罵聲，嫂子又哭又罵，哥不敢大聲吵。唉，這家也確實委屈嫂子了，清貧如洗。母親走了家里債臺高筑，我還得拖累著哥哥。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來幫哥收秋，嫂子慪氣沒有出來。哥本來不多說話更沉默了，表情木訥，手不停地砍著玉米桿。我掰著玉米棒忍不住喊：“哥，歇一會，喝口水�！薄安焕邸！薄案纾X我不要，你給嫂子買衣服吧，學(xué)校給我補貼呢�！薄板X是媽留給你上學(xué)用的，你上學(xué)要緊�！蔽业难蹨I又止不住流出來。哥也停住手轉(zhuǎn)過身擦著眼角聲音沙啞地說：“好好學(xué)，媽走了家里沒有你牽掛的，一門心思念書，別記恨你嫂子，這家窮的驢也栓不住，你好好念書才是出路。”
一連八天都是這樣沉悶，晚上我回去幫哥安頓好牲口，拿倆個饃和狗在小屋一起吃。小屋長時間不住人也沒有電燈泡，借外面的燈光和狗面對面坐著，我吃一塊饃給它喂一塊。只有和狗在一起我才不用控制自己的情緒，也不用提心吊膽看別人的臉色，眼淚可以無拘無束地流。
第九天早上，我五點起床去鎮(zhèn)上趕車，家離鎮(zhèn)還有十幾里路。塞外的十月早上很冷，已經(jīng)落霜結(jié)冰了。早上五點，天還黑乎乎的，我在哥嫂的窗下喊：“哥，我走了。”哥聽到喊聲：“高娃，有饃你拿倆個，天還不亮，你等一下我套車送你�！薄安挥茫愀苫罾鄱嗨粫�，有狗呢�！�
我提著過冬的衣服和黑貝上路了。
為走近路，我倆跌跌闖闖走田間小路，秋風(fēng)乎乎的吹著，像一把大剪刀殘酷無情地剪著枯黃的玉米葉，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有輕有重有急有緩，眼前朦朦朧朧的黑影像幽靈閃動，又像武俠揮臂舞刀，我害怕極了，全身直冒冷汗，一只手緊緊攥著包一只手摸著狗，不由自主的左顧右盼。
天空泛起魚肚白，我懸著的心放下了，林中野公雞打鳴母雞咕咕地覓食，聽到我們的腳步聲撲棱棱地飛起，又悄悄地落回遠(yuǎn)處。我長吁一口氣，放慢腳步，擦了擦滿臉虛汗�？粗饺缴鸬奶査季w萬千，這家不能再回了，我成哥嫂的累贅，這幾天的氣氛壓抑的讓我窒息。默默發(fā)誓一定要考上大學(xué)，改變家里的狀況。
紅彤彤的太陽開始變白，發(fā)出耀眼的光芒，樹叢一片金黃，落地的樹葉厚厚地覆蓋著地面，上面鋪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像珍珠似的晶瑩剔透綴滿每片落葉。
我用腳踢開樹葉和狗坐下來歇腳，狗也會撒嬌它也蹲下，前腳搭到我的腿上斜著身子靠在我懷里。我用他的耳朵和毛拭擦著眼淚汗水。輕輕地和它說：“黑貝你回去吧，再走遠(yuǎn)你找不到家了，我不害怕了，謝謝你�！蔽野寻雮�饃喂給它推它下去，打手勢讓它回去，它轉(zhuǎn)身蹦跳幾下又撲到我身上，我用腳踢它，撿樹棍打它，它還是不肯走。我急得哭起來，大喊：“黑貝，我不能帶你走，你回去，快回去�！焙谪愃坪趺靼孜业囊馑迹Ｗ《紫�。我很快向前跑，跑的看不見它才松了口氣，放慢腳步倒退著走。
突然看到黑貝從路下面的壕溝里竄上來，張著嘴喘著粗氣威風(fēng)凜凜的狂飆過來，我停住，它看我不生氣了，又粘到我的腿上一跳一跳地撒著歡兒。我的眼淚又流出來，再也找不到理由攆它走，心疼的用手婆娑著它，它用牙齒輕輕地咬著我的手一直送我到鎮(zhèn)上。我上了車它才回去.
隨后的幾年里，只要寫信就提到狗。
在大學(xué)我認(rèn)識寶音，畢業(yè)后隨寶音回到他家鄉(xiāng)滿洲里工作，離家更遠(yuǎn)了。結(jié)婚后我?guī)氁艋丶遥o哥嫂侄子買一些禮物，還特意給黑貝買一包牛肉干，路過北京買倆只烤鴨。
到家，離大門口還有百十米，我一眼就看到黑貝在門口蹲著，我揮手喊：“黑貝，黑貝�！焙谪愊仁且汇恶R上站起來，“旺旺”叫了兩聲狂奔過了，我撂下手里的包趕緊彎腰抱它，它跳起來前腿抱住我的脖子，舔我的臉和頭發(fā)，我伸手摸了兜里的一塊奶糖喂給它，推它下去，它還是跳起來讓我抱它，我干脆背起它，折騰半天我的衣服全都臟了。寶音驚呆了，他理解不了我和狗的感情。
進(jìn)家，把禮物拿出來分給嫂子哥哥侄子，牛肉沒有拿出。晚上我和寶音一起喂黑貝，肉到嘴里囫圇吞棗就咽了，寶音搖晃著它腦袋：“慢慢吃，嚼一嚼，你也品品味道嘛�！庇治挂粔K，這次沒有急著咽，而是吐出來重新嚼起來了，我倆嘻嘻地笑起來，“看看，知道品味了吧，真聰明。”
呆幾天要走了，哥說：“我套車送你們�！敝蹲右惨ィ覀冏隈R車上黑貝后面跟著，哥喊它回去它不肯。我一招手讓它上車，它“蹭”的跳上來，仍然后腿蹲前腿搭在我腿上，像孩子一樣靠在我懷里。哥回過頭說：“你上學(xué)，黑貝送你多年了。有一次它和豬搶食，你嫂子說；看，高娃回來了，快去。它轉(zhuǎn)身向大門外跑去，沒看到你，回來照著你嫂子旺旺地叫，幾天不理你嫂子�！睂氁粽f：“啊？不會吧�！薄罢娴�，他一聽到高娃的名字就豎起耳朵左右看看，我們都知道它想高娃，一般不在它跟前提高娃�！备缯J(rèn)真地說。我相信是真的，我婆娑著狗把臉貼到狗的額頭眼淚盈滿眼眶。
到車站，我買兩個面包，侄子一個黑貝一個。車來了，我們上車，黑貝“旺旺”的狂叫著要和我上車�！案纾惚ё∷�。”我噙著滿眼的淚水喊哥。車門關(guān)上了，哥放開狗，黑貝撲到車門“旺旺旺”地叫著。我從窗口向它招手喊著：“黑貝，黑貝，我不能帶你走�。 彼钡猛翱谔�。車走了，它跟著車跑了一段路。我一邊喊它回去一邊招手，視線已經(jīng)模糊的看不清了，眼淚噙不住簌簌地流下來。寶音也被感動了，他把我擁到懷里輕輕拍著我的肩膀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