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信散文

　　今天在書柜找書，翻到一本1999年在上海手術(shù)時的日記本，里面夾著手術(shù)時親人的信件，其中看到父親給我寫的信，頓時淚如雨下！

　　蘭兒：你們?nèi)ド虾Ｒ呀?jīng)幾天了，來幾次電話我們都知道了.我和你媽時時刻刻在想著你，星期二就要做手術(shù)了，望你思想一定不要緊張，現(xiàn)在的醫(yī)療技術(shù)比過去強多了，我們單位有很多過去也做過這樣的手術(shù)，現(xiàn)在都很健康。

　　文兒也要注意身體（我丈夫），不要太累了，如果需要我們來，我們馬上就會來的。很多朋友讓我代問蘭兒好，要你思想一定要放松，不要緊張，和醫(yī)生配合好，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家里的事情都不要操心，昕的學習比較自覺，每天早上6：15就起床，有天早上下點小雨，他要一把傘，我說：給了傘就不要送了吧！他說：還要送！到校后僅來了幾個同學。

　　好，祝一切順利！

　　爸媽。

　　1999年11月15日

　　時間過得好快，轉(zhuǎn)瞬間我死里逃生已經(jīng)過去了15年了，而父親離開我們也已經(jīng)一年半了，但在我的心里，仍然感覺父親還在我的身邊，從未離開，他的愛時刻包圍著我，就象那封信說的一樣，如果需要，他會馬上到我的身邊！

　　父母就生了我們姐弟倆，由于小時候我體弱多病，相比頑皮的弟弟，父親格外疼愛我一些。長大后，父親仍然把我當小孩子一樣百倍呵護著。

　　記得剛參加工作離開父母到偏僻的山溝里找礦，他們甚是耽心，父親反復叮囑我要勤給家里寫信，好讓他們放心，于是我養(yǎng)成了習慣，有空就給家里寫信，每次都是父親給我回信，那時通信也不容易，因為我們在山里，經(jīng)常換地址，所以父親的信總是千方百計的托人帶來，信里父親總是問寒問暖，教我做人，讓我上進，父親是我人生路上最好的老師。

　　后來我因會寫點文章被調(diào)到機關(guān)，工作很忙，父親也退休了，我和父親的通信也由此中斷。但父親總是要求我把在報紙雜志上發(fā)表的文章給他看，每次父親都如饑似渴的非常認真的看著，臉上露出無比的驕傲，并把我發(fā)表的報紙和雜志小心翼翼的疊好，放在他的書柜里，隨時反復的看。等著看我發(fā)表的稿子成了父親退休后快樂的內(nèi)容。

　　有次無意中夾著剛眷好的稿子送孩子到家中，父親隨手拿起我的稿子看起來。和母親安頓好孩子，走時拿起稿子，卻見父親在我整潔的稿子上七勾八劃了好幾個字，我很是氣惱，父親說是我寫錯了幾個字，可我認真看看，并不是我寫錯了字，而是父親幫我改錯了。我有些生氣地拿著稿子就走了。"我?guī)湍阒爻��?"父親追到門外。"算了!"我頭也不回地說。走出很遠，我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卻仍見父親孤零零地立在門前望著我。驀然，我的淚禁不住地涌了出來，我知道我刺傷了一顆多么孤獨的心!晚上，去父親那兒接孩子，我拿了被父親改過的稿子，還拿了一支新鋼筆和一疊稿紙給父親，請他幫我抄稿。父親顯得很高興;忙戴上老花鏡看我的稿子，全不見了以往的愁眉和嘆息。我的稿子也陸陸續(xù)續(xù)在四處發(fā)表，于是，我常拿著發(fā)表的報紙雜志給父親，說是他幫我謄的稿發(fā)了......其實父親抄的稿我一直未寄出，也許是他那小學的文化，也許是他一生握慣了地質(zhì)錘的手和他那借助老花鏡的老花眼，使他抄的稿不是寫錯字就漏句，使我無法投寄。然而，我仍然沒有停止讓父親幫我謄稿，我愿意看到父親幫我謄完稿后那心滿意足的神態(tài)以及捧著我發(fā)表的稿時那種欣慰的神情。父親重又獲得了一天的辛勞和充實。雖然他的勞作是無謂的，且時常叫我心酸和過意不去。然而，作為兒女，有什么能比讓他高興更欣慰呢?

　　父親的一生都在為了自己的子孫，不僅把自己全部的愛都給了我，而且還操心的把我的孩子帶大。記得我生下孩子后，父親天天一大早就跑到我那幫我?guī)Ш⒆�，讓辛苦了一晚上的我好好休息。孩子大點了，他總是把他扛在肩膀上到車隊看汽車，到野外采花，抓蟋蟀，摸魚，父親給了兒子無比歡樂的童年，兒子上學后也是父親幫我接送，減輕了我們無數(shù)的負擔。

　　1999年，對于我的人生來說是一個不堪回首的一年，但同時也是收獲親情、友情的一年，我被診斷為肺癌。當時雖然丈夫和弟弟對我的診斷結(jié)果做了手腳，但來自親人的體貼和朋友們的呵護，讓我對自己的病產(chǎn)生了恐懼，當然他們也一樣瞞著我的父母，但爸媽也在別人的談話中多少感到了我的嚴重，吵著要到上海陪護，在我們的一再阻攔下沒有成行。父親當時是怎樣的焦急啊，他最疼愛的女兒要上手術(shù)臺，并且不知道能否下得來！但父親的信里滿是鼓勵和希望，他忍受了多少煎熬才裝得若無其事安慰我，他堅信女兒能平安歸來，健康如舊，看著父親的筆跡，一個個龍飛鳳舞，粗獷有力，高大清瘦的父親把自己最溫暖的愛都揉在了信里，組成了一個又一個期盼和祝福寄給我！

　　近幾年，父親的心臟病一次比一次嚴重，經(jīng)常住院，而恰巧這幾年我自己也多病經(jīng)常住院，父親只有我和弟弟兩孩子，而弟弟又在外地工作，有時候父親急躁不肯住院，回到家又不行又得入院，來來回回折騰得虛弱的我心力交瘁，不由得會對父親產(chǎn)生埋怨。其實父親只是不想連累我們，只要好一點他就吵著出院，再難受他也不曾說一句。記得父親最后一次住院是他出院的第二天，他不喜歡那個醫(yī)院，覺得太吵，加之我給他找的中藥喝了后感覺還好，于是他就要求出院，當時老公在外出差，家里就我一個生著病的人，我只好找朋友一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從醫(yī)院弄回家，但第二天還是不行又得入院。接到母親電話的那一瞬間，病中休息的我真的感到崩潰，開車趕到父親面前臉色很不好，埋怨著讓他把兒子叫回來，我受不了了！

　　父親什么也沒說，他的臉色因缺氧也不好看，我們趕緊帶父親去另外的醫(yī)院，但那兒也沒有床位，只能住重癥監(jiān)護室，費用很高，我說再高也得住下啊，于是父親就住在那了，說好第二天有床位再讓父親轉(zhuǎn)。

　　安頓好父親，正準備離開，父親竟象孩子般對我說：我想吃桔子！我一愣，在我的印象里父親從未對我提出過要求，他寧愿苦自己也未曾向我伸手，包括我談戀愛結(jié)婚，他一分錢也沒問我要過，就連出嫁那天女婿空著手來娶他的女兒，他都沒說一個不字！卻傾盡所有給了我風光的陪嫁！看著父親虛弱的樣子，我含著眼淚飛奔到街上找桔子，跑遍附近的水果攤好不容易買到幾個，心里卻在想：如果不給父親吃到，我會不會后悔？誰能想到第二天父親真的走了......每每想到此，我的心是那么的絞痛，為什么我會給父親臉色看？父親當年帶我和我的兒子時，他給過我臉色看嗎？！

　　父親走了，那是一個半夜時分，我開著車飛也似的趕往醫(yī)院，瘋狂的撲倒在父親的懷里，大聲呼喚著父親：爸爸呀！你不要我了嗎？你再抱抱我好嗎？我感到父親的胸懷是那么溫暖，心臟仍然在跳動，而醫(yī)生在我到來后撤下了呼吸機，家人也把我從父親的身邊拖走……

　　從此我只能在父親的信里體味父親的溫度，祈求父親原諒我的不孝，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天的夢里都有父親出現(xiàn)，父親是不原諒我嗎？還是舍不下我呢？我追憶著父親的模樣，追憶著永別的那天我伏在他胸前聽著他心跳的感覺。母親得知后，在給父親敬香時讓他不要再來看我，說我膽子小，會嚇著我……奇怪的是從那以后父親真的就不再到我的夢里來了。我嗔怪母親嚇走了父親，我愿意看到父親的樣子，雖然醒來是無邊的痛……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每每看到和父親一樣的老人在公園散步，看到有的老人騎著那種四輪電動車悠然玩著,就想到如果父親還活著該有多好！我不記得父親給我寫過多少信，從我第一次離開父親參加工作開始，父親給我的信一直陪伴著我，這厚厚一摞載著深情厚愛和年月的信，有些泛黃了,但每一次翻動,每一次的重讀都讓我熱淚滾滾，這是一份特別的父愛，遠隔兩個世界卻又近在咫尺，甚至是可以觸摸得到的，在一筆一劃間，在一字一句里!

　　二O一四年七月于浙江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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