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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黃和父親散文
牛和人,永遠是一部小村的歷史。
牛和人,永遠是這方古銅色土地的拓荒者。
這兒的土地,不知是吸飽了陽光,還是浸透了酸澀的汗水,黑紅而板結,一犁下去,翻起的是碩大瓷實的土塊,石頭一樣。
可是,牛卻把它犁起來,牛用自己長著老繭的肩扯著繩,用健碩的四肢向前拉著,一塊塊泥土翻起來,板結的土地變得松軟。牛走過的地方,長出谷子玉米芝麻豆子,長出五谷雜糧,長出小村的歷史和炊煙,長出笑聲和愛情,痛苦和悲傷。
小村,依牛而生,也依牛繁衍。
每一次,行走在異地,看見夕陽下,一人一牛在大地上拱起的剪影,我就有種流淚的感覺,為牛,也為牛身后的人。
牛曾經(jīng)年輕過,意氣風發(fā)過。才出生的牛犢,在青青草地上吸飽母親的乳汁,它們會甩動著尾巴,四下跳躍,十分頑皮。它們的眼睛,是兩潭深藍,干凈得沒有一星渣滓。
有時,它們會站在梁頂,朝遠處望著,仿佛在想象著大山以外的情景,想象著一個遙遠的夢?墒,最終,它們選擇了腳下的土地,選擇了貧窮和勞苦,拉起粗糙的麻繩,拉起犁,也拉起小村的希望,一步步向前走著。
我曾放過三年牛。
放牛娃在犁地時,也跟著大人一塊兒去:牛犁地,放牛娃就割草。
父親,是捉犁的。
割罷草,我站在旁邊,看著父親捉犁,看牛犁地。這時,父親和牛成了戰(zhàn)友,成了伙伴。父親是指揮者,牛,就成了他最忠實的戰(zhàn)士。
父親犁地時,絕不允許別人碰犁。父親說,有的年輕人猛,不愛惜牛,牛也是命哩。一次,父親拉肚子,牛被借去用了一天,晚上回來,牛一身鞭痕,父親一看就火了,拿起鞭子,要在借牛人身上抽兩鞭讓他嘗嘗,幸虧母親攔住。
農(nóng)人鞭牛,只是抽個鞭花,啪的一聲,并不真的打牛。
打牛的,不是真正的農(nóng)人。
那時,我很小,割牛草時,老嫩草一起割,背回來,父親生氣了,狠狠瞪我一眼。然后拿了刀,火辣辣的太陽下,沒吃飯,去割草去了。
一天地犁下來,牛歇下吃草的時候,父親會摸著牛的身子,輕聲嘆息:“為啥要做一頭牛啊,伙計!”輕言細語的,好像談心一樣。
父親撫摸的,就是他的老黃。
老黃一身黃毛,緞子一樣,冬季里,每次犁罷地,主人說喝酒,父親說,我吃喝事小,給我老黃弄點好草。
主人說,總不能讓它喝酒吧?
兩人說吧,哈哈大笑。
父親給老黃也喝酒,喝的是米酒,每年一次,在臘月三十上午。在農(nóng)村,這天,所有的牛都享受著這種貴客般的待遇。農(nóng)村人言:“掙一千,掙一萬,掙來三十一頓飯。”說的就是牛。
這天一早起來,父親會把牛欄打掃得干干凈凈的,把老黃渾身也打掃的干干凈凈的,再在槽頭上貼上“槽頭興旺”的紅聯(lián),然后,煮一盆米酒拿去,放在那兒道:“吃罷,伙計!
老黃嗅嗅,噴一下鼻子,然后大口大口吃起來,一邊吃一邊擺著腦袋。父親站在旁邊,慢條斯理地吸著煙,也在其中得到一份享受一份幸福,一直到老黃吃飽,才離開。
父親和老黃是伙伴,須臾不離。
可是最終,父親還是賣掉了老黃。
當時我們家蓋房,實在缺錢,有人想買老黃。父親吸著煙,三支之后,點頭答應了,但有一個條件,耕地,不能上屠宰場。
那人點頭,當然是耕地。
父親一聲長嘆,扔了煙屁股去了牛圈,拍著老黃,輕聲嘆息:“伙計,苦了你了,來世我做牛,你變人吧,我來還債。”
老黃慢慢地嚼著干草,噴一下鼻子。
老黃被帶走時,父親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腦袋埋在兩只胳膊間,再抬起來時,滿眼是淚。那晚,父親根本沒睡瓷實,幾番起來,準備去填牛料,走了幾步,這才想起牛已被買走,長嘆一聲,又睡下了。
多年后,已經(jīng)不能再下地的父親,再次遇見那個買牛的,是在酒席上。談到老黃,那人喝多了,說露了嘴,說老黃被宰了。看父親瞪圓了眼,那人忙解釋,那牛戀家呢,車一動,它跳下來摔斷了腿,不送屠宰場干嘛啊?
父親一杯酒下口,一串老淚落下。
老黃曾斷過一只角,父親收藏著,他經(jīng)常拿著端詳?shù)溃骸拔覀兗野,欠老黃的!
父親說時,渾濁的老淚再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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