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姐妹散文

　　友彩

　　出行必經(jīng)菜市場 ，總會看到一柄特大號的傘，那傘應(yīng)該是小帆布刷了桐油做的，但日曬雨淋，早已糙的辨不出本來顏色。

　　大傘下，坐著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兩只胳膊交叉著，兩手塞在腋下，木呆呆地看著來往的行人。

　　夏日中午，陽光曬得柏油路面蒸騰出難聞的氣味，人們吃罷了飯，貓在自己家里歇晌，菜市場那些做生意的也都蓋了攤位回家，養(yǎng)精蓄銳等著下晌再來。唯有那女人，一尊雕塑似的仍坐在大傘下，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假寐。那張臉黑的趕上戲臺子上的包公。

　　在她面前，支起一個大約兩平方的攤子，擺著一些瓶瓶罐罐和布袋子，里面裝著花椒、胡椒、大茴、桂皮等調(diào)味品以及黃的姜，紅的椒，白的蒜，旁邊還有一只鐵碾子。

　　我見過她給顧客碾胡椒粉，。將兩只腳踏在鐵輪兩邊的木柄上，前后滾動輪子，碾壓船型鐵槽里的胡椒粒。

　　湊巧，會在傍晚看到一個老男人幫她收攤子。將一個個袋袋瓶瓶罐罐放進馬自達的車斗里。坐了十二個小時以上的女人也便爬上車，在駕駛座旁邊，挨著那男人坐了。馬自達吼起，屁股后“噗嗤嗤”地響一陣絕塵而去。

　　不知怎地，每當(dāng)看到這個女人，我的心里總有一種壓抑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jié)。她不認(rèn)識我，可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友彩，還知道她有兩個姨妹，一個叫本彩，一個叫青彩。三個人的歲數(shù)差不多少。只因為那個叫本彩的與我夫家是姑舅親，所以，我得以知道這姨姐妹仨的故事。

　　本彩

　　友彩的姨妹叫本彩，一個退休女工。如今已是做祖母的人了。丈夫曾是某個廠子的中層干部，工廠倒閉后，他用自己的手藝去承攬大小建筑工地的水電活兒，一家人倒也撐不死餓不著。

　　本彩的個兒有一米七，走起路來兩只腳尖撇拉成倒八字，外表給人的印象是缺乏女性的溫柔。但作為親戚，我知道，在她內(nèi)心深處，始終有一個糾結(jié)的。

　　想當(dāng)年，本彩待字閨中的時候，媒人給提了一門親事，小伙子高中畢業(yè)，長得挺帥。只是聽說他是父親在外面的私生子抱回了家，跟著后娘過活，家境不是太好。

　　兩個年輕人都相中了對方，女方看中的是小伙兒的相貌人品；男方看中的是姑娘的勤勞和勤儉持家。可偏偏是未來的老丈人一百個不樂意，說是小伙兒的根兒不正，死活不答應(yīng)這門親事，硬是棒打了一對鴛鴦。

　　小伙子后來娶了個護士，模樣長得比本彩強好多。而且那女子是個旺夫的命，從嫁進門，小日子越過越紅火。

　　每當(dāng)想起那一段，本彩都很遺憾地說：“都怪我，不該聽我父親的，不然，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過得緊巴巴的日子。”

　　誰知道呢？也許吧。反正，連我都替她抱虧。

　　青彩

　　姨姊妹仨，晚年景況最好的要屬青彩了。但當(dāng)年最凄慘的也是她。

　　青彩不到二十歲就做了媽，連著生了兩個閨女。小兩口兒很恩愛，恩愛到天都妒忌，早早的奪去了男人的生命�？粗鴥蓚�年幼的女兒，青彩哭得死去活來�？稍僖部薏换啬莻�人了。沒有婆婆，家里只有一個四十來歲正當(dāng)壯年的公爹。她這年輕的寡婦，出出進進得挺別扭，害怕那些長舌婦們的蜚短流長，便不再守著丈夫的亡靈，決定改嫁。

　　離開夫家前，青彩寫了一封催人淚下的長信，敘說了自己對亡夫的思念之情，以及自己要改嫁的不得已。在亡夫墳前燒化了。明事理的公爹為了寡媳好找人家，留下了兩個孫女兒自己養(yǎng)活。青彩淚眼模糊，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讓她觸景神傷的家。

　　青彩嫁的人是個大醫(yī)院的醫(yī)生，歲數(shù)大她十歲，結(jié)過婚，有個兒子。因為妻子紅杏出墻而離異，這才與青彩成婚，一年后生了個閨女。

　　要說這醫(yī)生也夠缺德的，自己一兒一女的滿意了，偏偏擔(dān)心青彩今后生了兒子會委屈他的兒子，趁青彩生產(chǎn)的時候串通了其他醫(yī)生，悄悄地給她做了絕育手術(shù)，騙她說是子宮長了瘤子。雖然后來青彩知道了真相，也無可奈何了。

　　其實，青彩是個非常善良能干的女人。對待醫(yī)生的兒子如同己出。相信即使是她生了兒子，也決不會虧待前邊的孩子的。

　　孩子們都大了，該娶的娶，該嫁的嫁，青彩與丈夫退休金加一塊兒小六千。

　　前些天路上碰到青彩，穿著打扮挺入時，春風(fēng)滿面的。不像是個六十歲的人。她說，醫(yī)生待她比年輕時好得多。孩子們不需要他們的錢，兩個人吃喝用不了那么多，攢了錢便去旅游，已經(jīng)去過好幾個國家。計劃著明年去美國呢。

　　這從小兒一塊長大的姨姐妹仨，一輩子也許都在糾結(jié)的本彩，晚景艷麗的青彩，非洲人一樣的友彩。看到哪一個，都會讓我想起另兩個。

　　唉，造化弄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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