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大姑的散文

　　周日，我在家休息。忽聽手機鈴聲響，忙打開，一個生疏的號碼。是誰呢？疑惑間，打開手機，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傳來：“表妹，你看你還挺周到的，你還讓人送錢來。”一句表妹喊得我莫名其妙，我的腦子里瞬間閃過那些表姐、表嫂的影子，竟沒判斷出是誰來，“喂，您找誰？您是不是打錯了？”“沒打錯，表妹。”對方仍固執(zhí)的說道，“我是張文才家的，是你大姑的侄媳婦。”“哦哦，知道了，你是表嫂……”我恍然大悟，急忙應聲道。

　　前幾天，我娘跟我說夢見大姑了。她說，夢里的大姑很健談，和她說了好多話。“唉，你大姑去世時，我沒能見上你大姑一面，許是你大姑想我了吧！快清明了，給你一百元錢，有時間送給她侄媳婦，給你大姑上上墳，燒點紙錢，也算盡了我的一點心意�！蹦镎f這些的時候，神色有些凄然。娘跟大姑感情很深，所以記得要給大姑上墳燒紙。為了了卻娘的心愿，我讓我的一個和大姑同村的同學捎去了那一百元錢。怪不得，手機里的聲音那樣生疏。

　　提起大姑，那和藹可親的面容立刻浮現(xiàn)在我眼前。大姑，您在天堂還好嗎？想起她在世的一幕幕我不禁熱淚盈眶……

　　奶奶是個偉大的母親，她生過十五個子女，八男七女。結果活了六個兒子，一個女兒。聽奶奶說，夭折的六個女兒都個頂個的美麗，最后落下了一個最丑的女孩，那就是大姑。其實真正的大姑也沒有奶奶形容的那么丑。小時候的她，特頑皮。她排行老二，兄弟們接二連三的跟來，當然要少不了她這個姐姐來看管。而玩性十足的她，可以挖個坑把三弟（我父親）放在里面，自顧自地去和別的孩子追跑打鬧。等玩夠了，再把弟弟從坑里抱出來回家。我曾納悶，大姑那時也很了不起，想起這等既安全又省事的辦法來哄弟弟。

　　大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做飯、洗衣、上地打草、干農(nóng)活，樣樣少不了她。家里人口多，生活艱難，卻檔不住她那顆愛美的心。她特別愛照鏡子，愛打扮自己。涂胭脂抹粉沒條件辦到，可她愛美的方法著實嚇人。她竟想奇招，往臉上抹石灰粉。抹上之后，大姑感覺臉燒得慌，趕緊洗臉。幸虧如此，不然大姑年輕時就已經(jīng)毀容了。

　　大姑長到十九歲，有人來提親，說對方是個退伍兵，在天津工作。爺爺二話不說，接人家送給的兩口袋紅薯干促成了大姑的親事。大姑根本沒有自主權，就嫁給了姑父。姑父高大魁梧，竟有一個老好脾氣，任由大姑使性子，因為姑父整整大了大姑八歲。

　　大姑生有一男三女。大表哥、大表姐、二表姐都正常。懷第四個孩子的時候，正趕上計劃生育，幾欲要打胎。廠里的姐妹都勸她留下。在大姑一再的矛盾中，終于生下了她的四女兒。不料，這個女兒成了她多半輩子的累贅，因為，四表姐是個呆傻低能兒。

　　我跟大姑認識是在奶奶病危之時，第一次跟大姑近距離接觸。奶奶臨終前終能見到了女兒一面。對于我們現(xiàn)在的人很不可思議，原本天津離家并不太遠，為何等到母親病危才來看望。其實那都是因為窮，窮得買不起車票，窮得回不起家。奶奶因為給大姑伺候月子，去過天津，好脾氣的大姑父，竟嫌奶奶呆的時間長，因為怕吃那幾頓飯。要知道那是在國家極為困難時期的六十年代初。

　　八一年我獨自去了天津，那是我第一次出門。當我獨自一人，背著一口袋紅薯、雪花梨、香油、花生之類的農(nóng)特產(chǎn)出現(xiàn)在大姑面前時，大姑竟吃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她絕沒想到，這么個小丫頭獨自一人闖到了她的家�！鞍ミ�，你怎么沒等我們接你，你就來了呀！看看呦，這么細的胳膊，這么個小身板，愣是背著這些沉東西，嘖嘖……”一陣子寒暄，我竟沒覺得生疏。站在大姑面前的我竟惹笑了胡同里的鄰居：“喂，張嫂，你四個孩子也沒見怎么隨你，來了個侄女，怎么看，竟怎么像你呢？”“咦，是嗎？像我嗎？嗯，還真是呢，我又多了個女兒，哈哈……”大姑頗為自豪的笑著。

　　我在大姑家住了一個多月，在這段時間里，大姑帶我各處游玩，回家讓大姑父變著花樣的給我做好吃的。我當時竟幸福得不知說什么好。我會好奇的打量她家的一切。新婚的大表姐離大姑家很近，一天兩個來回地來大姑家，爽快麻利的她會在瞬間的功夫把屋子拾掇得干干凈凈。臨走的時候，大姑會關照女兒：“看你臉色這么難看，抹上點胭脂，顯得精神。”大姑還保持著愛美的天性，只不過延伸到女兒身上。偶爾會看到高大魁梧的大表姐夫光顧大姑家。大姑會嗔怪說：“看看，這是結婚了呢，沒結婚之前，跑得可勤呢！現(xiàn)在媳婦娶到家了，就再也不登我的門了，哼，沒良心！”話雖這樣說，女婿來了，照樣熱情相待。

　　二表姐正在談戀愛。未婚的二表姐夫顯得格外殷勤。一天到晚的往大姑家跑，到了大姑家就不想走，給大姑家洗衣被、床單，給大姑家掌勺做飯。而二表姐每天打扮得像朵花兒，單說那發(fā)髻一天一個型，這可都是大姑的功勞。大姑可以極為細致的給閨女盤頭，打扮。大姑裁縫手藝極高，街頭的布頭買回家來，剪刀裁，熨頭燙，一件件時尚漂亮時裝轉眼就到了女兒身上。我穿過多少件大姑做的衣服，不但如此，她還給我娘、我妹做過衣服。這些衣服穿出來既合體又時髦。

　　大表哥是個比較木納的人，大表嫂極為善良。我去過大姑家四趟，大表嫂都待我極好。而唯一不足的是兩個人沒有孩子。大姑總在背后唉聲嘆氣，說大表嫂不中用，沒給張家留個子嗣。大姑又極為溺愛大表哥，許是家里男丁少的原因吧！三十幾歲的表哥，在飯桌上看到?jīng)]有他喜歡吃的東西，他能即刻從街上買回好菜好飯，自顧自的吃掉。平時有啥好吃的，也是只顧自己吃夠，全然不顧及別人。而這一切，大姑都視為平常。

　　最為讓大姑頭疼的就是這個四表姐，四表姐呆傻，模樣卻長得俊。大姑在這個小女兒身上費盡心力，她每天把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從外表上一點都看不出異常。她的關心與疼愛勝過其他三個孩子，就是因為四表姐的不伶俐。為了給她找個好歸宿，大姑精心挑選適合四表姐的人，但終歸難遂人愿。第一個女婿在大姑家呆過兩年，終因表姐的不正常和沒有生育能力而結束婚姻。第二次大姑一狠心把四表姐遠嫁他鄉(xiāng)。這樣做的結果卻并不理想，大姑每一次得知四表姐的消息，都會肝腸寸斷。因為四表姐在婆家并不幸福。后來大姑年事已高，自顧不暇，再也無力照管四表姐。四表姐最終死在他鄉(xiāng)。所有人都瞞著大姑，我想大姑到死也不知道她的女兒早已不在。

　　大姑在地毯廠上班，性格極為開朗活潑。廠子里有什么活動，她都會積極參加，她曾參加過女職工跳繩比賽、踢毽子、百米跑……平時的她都是風風火火，快步如飛。正當年輕的我緊趕慢趕才追得上她。她性格豪爽，干活麻利又手巧，深得家人及同事鄰居的喜愛。她出身農(nóng)家的樸實，一直沒變�；乩霞襾�，竟讓老家人給她挖野菜，貼餅子，砸蒜泥，蘸醬吃大蔥，摘榆葉糊糊餅子，她一直對農(nóng)活還產(chǎn)生著濃厚的興趣……這一切都不能抹滅她濃厚的農(nóng)民情結。

　　這么個熱愛生活的人晚年卻屢遭重創(chuàng)。大姑父在大姑五十歲時，突發(fā)腦溢血，病逝。十年后，四十歲的大表姐心臟病突發(fā)死亡。大表哥、表嫂雙雙下崗，生活困窘不堪。大姑自己先是遭遇了車禍，后又癱瘓在床，病魔整整折磨了她十幾個春秋，想想真是心痛不已。

　　前年初三回娘家，一進門就聽見弟弟他們說今年去天津看大姑，我一下興奮起來，“你們車上還能擱下我不？”“干嗎？”“我跟著去看大姑。”“行吧，應該坐得下！”

　　自二十四歲那年去天津至今，算來已有二十多個年頭。前年我在老家見過大姑。這時的她已是白發(fā)蒼蒼，說話還是那么干脆利落，腿腳卻是不行了，走路已不靈便，上下臺階得讓人扶著了。這是前些年得的半身不遂造成的。

　　現(xiàn)在的車方便，路通暢，也就用了兩小時天津就到了。現(xiàn)在的天津跟二十幾年前無法相比，高樓林立，四通八達的車道，再去辨認大姑家在哪,已非易事。多虧車上有導航儀，卻也費了幾番周折，找到了大姑家。二表姐帶著兒子，迎接的我們。當我們通過七扭八拐的街道，順著蜿蜒凌亂的小路，走進黑洞洞的屋內(nèi)時，我們的心不由酸起來。大姑和表哥一家就住在這樣的地方，和二十多年前一樣的房子，只是舊了很多。

　　進門看到大表哥表嫂竟還清晰地認得。老了，真的老了！看不到自己的變化，可能看出他們變化來。嘴里說著還那樣，怎么可能，二十幾年的光陰變化的不止是容顏。我的大姑已不能走動，本是半身不遂后來被一輛自行車撞倒，摔成骨折。胳膊能恢復自如，而走路卻得由人攙扶或拄拐棍了。見到我們大姑格外高興，忙指揮人們熱情款待。雖身體不靈便，頭腦還是那么好使。飯間殷勤地給我們夾菜，自己卻不吃，忙著跟我們說話，一面招呼表嫂，做著做那，唯恐招待不周。吃過飯我們圍桌閑談，竟還是那樣親切如初。

　　由于時間關系我們不能久留，當我們說要走的時候，大姑伸出一雙顫抖的手緊緊抓住我，孩子般的哭開了。我心如刀絞，曾幾何時，我的大姑健步如飛，我緊趕慢趕趕不上她；曾經(jīng)的大姑，參加廠子里的比賽，是百米跑，還是跳繩踢毽子都是得過獎狀的；曾經(jīng)的大姑，用她那巧手做出那么多漂亮時髦的衣服；曾經(jīng)的大姑那么的愛干凈，愛美，她把她的女兒們打扮得花枝招展。曾經(jīng)的大姑那么的勤勞樸實能干。可現(xiàn)在她的生活環(huán)境不好，她的經(jīng)濟狀況不好，她的身體不好，而我們卻也無能為力�？粗�她衰老的樣子，看著她孩子般無助的神情，我竟無言以對。最后我勸她：“別這樣大姑，自己保重自己，不要哭，這樣我們心里會難過的�！贝蠊命c點頭。我笑著跟她說再見的。

　　回到家，心情一直很沉重，覺得命運對大姑的確很不公平，那么能干的一個人，那么精明的一個人，那么要強的一個人，那么樂觀的一個人，而屬于她的幸福卻是那么少。親人的離去，生活的困窘，身體病魔的折磨，年老的無助，誰能替得了她……在去看大姑的問題上，這么多的兄弟，竟還有人在怪罪大姑的常年不走動，竟也心安理得的不去。我真有些不明白了，每家都在豐衣足食的同時，那良心卻不知丟到哪去了。當夜幕降臨，我獨自坐在電腦前，想下筆寫一點東西的時候，腦海里又想起大姑那無助的表情，不由得熱淚盈眶……

　　去年初三，我們一家再次前往去看望大姑，我竟未能趕上。當大姑病危的時候，正值父親病故，我們忙于喪事，并未前去探望。得知大姑去世的消息時，已是隆冬時節(jié)。當表哥捧著大姑的骨灰盒緩緩向我們走來的時候，我禁不住淚如雨下！我可親可敬的大姑去了！我再也見不到大姑那慈祥的笑容了！別了，大姑！

　　再有幾天就是清明節(jié)了，在這個祭奠親人的日子里，再次想起我的大姑，心中有著一種莫名的痛，大姑，天堂該沒有痛苦，沒有煩惱，沒有憂愁了，那里可是您幸福的歸宿！祝愿您天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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