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向叢林深處行散文

　　（一）記憶里的山叫“南梁”...

　　兒時的記憶里最深最深的記憶就是老家房東邊的那片山，叫“南梁”。春天小草剛發(fā)芽兒，姐妹們就去那里尋野菜，哼哼著“三月三，苣麻菜鉆天”，兒歌唱得響亮，卻半天也尋不到一小籃子底的苣麻菜；等草兒冒得有一拃長的時候，就有一種叫“老瓜瓢”的東西出來了，小小的像葫蘆似的，可以吃；第一場春雨下過，小毛毛雨還沒停的時候，看吧，滿山上便是找“地瓜皮”的娃娃了，比現(xiàn)在飯店里的正宗多了，味道也好極，只是很少很少半天也找不到一小撮，沙子多了一點點。夏天就只等麥黃時節(jié)，杏子熟了，偷偷地趁看山的那個家族爺爺打盹的時候去偷山杏，青的黃的一起捋；要么就是上坡下梁跑大半天，挖上一小筐山藥材。秋天一兜兜酸溜溜的小山棗是那一季最美的味道。冬天來了，下了雪，便是和哥哥弟弟們滿山遍野地下兔子套，幸運的時候一冬天能套著一兩只山兔子當(dāng)美味佳肴解解饞。記憶里叫“南梁”的那片貧瘠的小山能給人們帶來的也只有這些了。記憶雖美，但生活很苦，很貧窮。

　　（二）那些年父母親過著怎么樣的生活…

　　時間大概是一九八七年，那一年我上小學(xué)六年級，村里把各片荒山承包到戶了。這個兒時記憶里的“南梁”被我父親承包到了我家。父親和母親就在這片上百畝貧瘠的山上開始了長達(dá)二三十年之久的荒山育林改造工程。我記得先挖育林坑屯水，又買椿樹苗、山楂樹苗栽種，播種上苜蓿草籽。一干就是三兩年，那時媽媽每年喂的大肥豬我們從沒殺過一頭沒吃過一口肉，全作為荒山改造的資金填進(jìn)了育林坑里，隨著樹種草籽埋進(jìn)了土里。媽媽最自豪的烏油油的大辮子剪短了，愛美的爸爸雪白的襯衣領(lǐng)子也黑了，可光禿禿的山卻變成了綠色的海洋，偶爾飛過的雪白的小鳥，翅膀似乎被染成了綠色后又飛向了藍(lán)天了�？諝饫飶浡�著臭椿葉子的味道，媽媽深深地吸一口氣，說：“真香！”苜蓿草割下來，曬干，賣給草原站，終于見到了一點小收成，雖然比起投入的資金是九牛一毛，但爸爸新增的皺紋似乎因此而舒展開了。只是那累人的山楂樹啊，為什么一到開花要結(jié)果時就生蟲子呢？好多個夜晚從熟睡中醒來卻仍不見父母的身影，慌忙起來叫上妹妹走出家門爬上一個小坡向房東看去，“南梁”山上總會有兩個光點在移動，那是爸爸媽媽在給山楂樹抓蟲子。有好多次勸他們說：“明天再抓吧，那么晚干嗎？”回答是：“一天夜里蟲子會吃掉很多的，打農(nóng)藥不行，只好抓緊時間抓啊�！倍嗌賯�不眠的夜晚，又多少個辛苦的白天過去了。媽媽的青絲變成了白發(fā)，爸爸的皺紋爬滿了臉頰。人們記憶中的“南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南溝老三家的山”，樹木林立，草長苗壯，郁郁蔥蔥。

　　（三）他們不是地道的莊稼人

　　起初，我們姐弟三個還能搭把手，播種時撒種子、抓化肥、壓輥子；草長起來了，拔拔草，施施肥；收割了，掰掰苞米，掐掐谷子�？珊髞�，我們都長大了，上學(xué)工作離開了家，家里只剩父母二人在這片上百畝的山上消磨著歲月也消磨著力氣，消磨著青春也消磨著精神。我們偶爾回家根本幫不上忙，想幫也是沾沾支支的，踩著高跟鞋穿著裙子站在山間的形象怕是更多像旅游，像觀光，哪里還會像回家?guī)透改敢稽c忙啊，一天半天到家就走的假期也只是再也拿不起鋤頭的最好借口了吧。

　　早先有人說：“你爸媽干農(nóng)活有點拙。”幾十年過去了，這片消耗掉他們體力和青春的山也真的沒給我家?guī)�來什么財富，幾十年的貸款還要后來用養(yǎng)牛的錢的還利息。其實他們哪里知道，爸爸媽媽他們倆誰都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莊稼人��！爸爸在水利局開車因為徒弟出了事受牽連丟了飯碗；老媽呢，是那個年代少有的念完九年書的女子，畢業(yè)后學(xué)校憑分?jǐn)?shù)找她當(dāng)物理老師，只因姥爺一句“姑娘家早點找婆家”而改變了她的人生道路。爸爸當(dāng)初剛回家務(wù)農(nóng)時，連鋤頭都用不地道，媽媽開始根本分不清什么樣的是谷子什么樣的是莠子。可他們倆憑兩雙笨拙的手，兩把笨重的鋤頭，一張犁卻把一片荒山變成了一叢茂密的綠色深林，犁出了幾十畝山地的玉米、高粱、谷子和大豆金燦燦的豐收。還用得到的微薄的收入把我們姐弟三個養(yǎng)大成人，他們倆是我們那個小村莊里唯一一對把孩子都供上大學(xué)的父母。想想曾經(jīng)對他們有過的抱怨，深深地為自己的淺薄和不懂事而內(nèi)疚和自責(zé)。如今，真切地感覺到父母已不再年輕了，可六十多歲的他們卻還在這片土地上奔波著勞作著，媽說：“她一到山頂上，心就特別敞亮�！睅资�年來，他們把自己的一切奉獻(xiàn)給這片山林的同時也把自己的思想和靈魂融進(jìn)山林。不是非干不可的，但是他們離不開這片自己一點點培育起來的山，就像他們的另一個漸漸成長起來的孩子啊。

　　（四）更向叢林深處行

　　去年夏天，帶女兒回家小住，這片青青的山林成了女兒和外甥女看作哪兒也沒法比的最好的旅游之處。她們在這片山林里照片被我發(fā)到網(wǎng)上后，朋友們都問：是哪里的旅游景點，那么美？還有評論認(rèn)為：比我去的千山、世博都好看。是啊，這片山林在我們眼里心里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風(fēng)景。因為這里是我的父親和母親用他們幾十年的年輕歲月、寶貴如金子的青春和曾經(jīng)細(xì)嫩光滑的皮膚曾經(jīng)烏黑的頭發(fā)曾經(jīng)清澈如水的眸子交換來的風(fēng)景啊。今天，更向叢林深處行，我才看到了母親用雙腳丈量過多少遍這片山林的長度，我才知道了父親用雙手挖掘了多少尺這片土地的深度。

　　更向叢林深處行，我才走進(jìn)了那腳步大半輩子沒走出過這片山林的父母的心，深深的自責(zé)和悔恨，為自己曾經(jīng)的粗心、不孝和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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