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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舅舅美文
屋內(nèi)母親正和東院的李婆婆閑話,八歲的侄兒慌里慌張地從外頭跑來“奶奶!奶奶!南場井里淹死個人,有好多人圍著看呢!”
“胡說!這大冷天的,‘年’才過去沒幾天,就說不吉利話?”
“是真的!崩钇牌艑δ赣H說,“南院的螃蟹掉里去了……看那情形在井里已呆了十多天,今兒才被人看見——可憐哪!硬是凍餓死的,那么大的人,你想想:井里的水還沒濕及他衣服呢!在里面,冰天雪地的叫天不應(yīng),呼地不靈。唉,這人若老了……!”
“怎么會這樣?”母親驚呼,“螃蟹年前還來這兒溜達呢!”
螃蟹是我近房的一位舅舅。他只所以叫這名兒,據(jù)說外祖家族的一位老爺子當(dāng)年在路邊看到他時——他一絲不掛光著屁股像只小螃蟹似地正在地上爬著跑呢。誰家把這不滿周歲的男嬰扔下不管了呢?這位老爺子滿腹狐疑地等三個多小時:小孩玩累了睡,睡足了餓,餓了就哭——老爺子只好把這小孩抱回了家與自已三歲的親生兒子養(yǎng)。這當(dāng)?shù)耐ζ模河H生的就希望他飛黃騰達出人頭地,起名‘冒群’;那撿的孩子長相縮頭縮腦小鼻子小眼怎么看都不順眼,皮里肉黃的干脆稱‘螃蟹’得了。
冒群和螃蟹兄弟倆慢慢長大。哥哥肥頭大耳一臉的福相,卻有貪吃懶惰的惡習(xí);弟弟老實勤快待人實誠厚道,卻有身材瘦小的不足,反正不是女人喜歡的那種。所以哥倆一輩子討的一位女人順理成章跟了老大,生了倆男二女后哥哥就病死了。村里人都說把嫂子給小叔吧,讓老小也成個家?墒悄桥藚s跑了,丟下幾個孩子嫁給別村的男人。從此弟弟拉扯哥哥幾個孩子度日月,以后再不提討媳婦兒的事……
這些陳年舊事都是聽母親講的。冒群舅舅最小的女兒如今都為人妻母,她的倆哥哥也娶妻生子成家立業(yè)——如今都在外做工。而螃蟹舅舅今年五十多歲了從來就沒離開過他那間小草屋,一個人守著兩畝地又兼替侄兒們管理十多畝地,長年累月埋頭只是干活,從來沒給村里任何一位人紅過臉、吵過架,只是前年他怒沖沖地打了親侄子兩巴掌。那事過后,他來串門,眼圈紅紅的蹲在母親的腳前說:侄子要賣樹、拆屋、攆他走……
一個人只所以興致昂然地活著那是因為他對生活充滿信心和希望。侄子不孝,使螃蟹舅舅一顆對生活熱望的心徹底冷決下來。素來不愛說笑的他自從和侄子鬧翻以后更加沉默寡言了。侄子賣他樹搶他糧,“這人傷心……”他向母親吐出心結(jié),“幸虧(他的侄女)還寄來一點錢,不然這日子……?”
母親對這位近房兄弟的郁悶很是無助“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我這幾個親生的還不如你那侄子呢!這人若老了,啊啊……都要受小輩的氣的。啊啊……你還難過什么呢?”
螃蟹舅舅聽母親說這話沒吭氣兒走了。自此我一直沒見他,只聽說他得了一種叫“腦萎縮”的病。年前,也許因為母親悄悄裝了一點他侄子用來蓋房的沙子,我才見他來這院蹲了一會又走了。五十多歲的人面容身材依然那么女人似地小巧秀氣與年青時沒多大變化,怎么會病呢?母親也對傳言不信。
螃蟹舅舅的近鄰有一位饒舌的婦人來這院子串門說:“志氣一輩子,這會竟學(xué)起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你們曉得嗎?他迷戀黃色錄像!哼哼……意亂情迷,這會子后悔也晚了?誰教他年輕時不在女人身上動心思呢?至少留住他那嫂子不走,這會子也能收收他那黃心。哼哼……不如死了好,到處亂竄——使人膽驚受怕!
一個人若沒了希望就失去生活下去的信心——與其絕望地生存,倒真不如死掉的好。
螃蟹舅舅的確活夠了。多日來他如瘋魔一樣地夜游——那口井成為他最終的歸宿。也許到死他都不明白:為什么自已正直一輩子,到頭來卻與‘邪惡’做伴?一錢不值?沒有人拿他做‘寶’,沒有人肯心疼他,盡管他一輩子規(guī)規(guī)距距沒干過任何出規(guī)的事。無兒無女的人活著注定是為別人做嫁衣裳——可是有誰領(lǐng)情?不領(lǐng)情也就算了,為什么還要糟踐他?這世上的人心哪!……
螃蟹舅舅——在去天堂的路途中:愿您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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