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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中的綠頭巾美文
鐵路職工找對象,都好在這半軍事化的圈子里物色,說是知根知底,又說鐵老大旱澇保收,殊不知婚后會有多少糟心事落到頭上呢。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
趁著媽媽檢查作業(yè)的片刻,姍姍趴到窗前去了。隆冬時節(jié),窗子上結(jié)著厚厚的冰花,姍姍又是哈氣又是指甲劃,總算在窗子上開辟出巴掌大的一塊可透視天地。外面一片漆黑,只可見到不遠處路燈的昏黃。姍姍問,爸爸什么時候回來呀?孫慧答,要過半夜呢。你自己洗洗,先睡下,等爸爸回來我叫你。姍姍故意重重哼了一聲,說媽媽不會只顧自己跟爸爸說話,又把我忘了吧?那一聲哼,再加那個又字,讓孫慧的臉燙起來,F(xiàn)在的孩子,都成了精,才幾歲呀,怎么好像什么都明白。孫慧故作平淡地說,你爸爸一進屋,我就讓他用冰涼冰涼的大巴掌摸你的熱臉蛋,行了吧?姍姍突然喊,媽,下雪了!孫慧心里驚了一下,但坐在小桌前沒動,說不許嚇唬媽。姍姍說,才不是,不信你來看,路燈下已飛起小蛾子啦!孫慧起身湊到窗前去,還抓窗簾在女兒劃出的地方擦了擦。可不,圍著昏黃的燈光,已有雪花飛舞,雖不是很密集,卻有了足以動人心魄的效果。
孫慧回到桌前,忙著清理桌上的課本,對女兒說,趕快穿衣服,跟我去樓下劉奶奶家。媽媽要去掃雪了。
姍姍撅著嘴巴坐在床邊不動。孫慧明白女兒的心思,黑下臉說,別磨蹭好不好。我馬上就走,再晚奶奶就要睡下了,聽話!
姍姍揉著眼睛哭起來,說,我自己在家睡不行嗎?我要等爸爸,我想爸爸,我都二十多天沒見到爸爸了。
孫慧心里酸上來,語氣軟了些,說姍姍乖,再過兩三年,媽媽就敢把你自己留在家里了。一會兒我給你爸爸打電話,讓他明早送你去上學(xué),也就晚見爸爸幾個鐘頭,還不行嗎?
姍姍問,要是爸爸天不亮又走了呢?
孫慧被問住了,不知怎么作答。丈夫在電話里確是說,今夜乘2507次回來,在家只能呆兩三個小時,天亮前乘2508次返回。丈夫是客運段的車隊長,管理的車班有十多個,他確是忙,尤其眼下正值春運,責(zé)怪不得。
躊躇間,電話叫起來。孫慧拿起話筒就說,馬上到,放心吧。不用聽也不用問,這種時候,電話肯定是單位打來的,意在提醒,雙保險。車站早有命令,無論任何時間,雪落地,人到崗,執(zhí)行命令沒商量。所有的休班職工,見到空中飄雪就要返回鐵道線旁。哨位是早就明確了的,兩人堅守一組道岔,手執(zhí)小掃帚,確保道岔縫隙間不留一絲積雪。眼下的鐵路道岔都是自動控制,若是因冰雪密合不嚴,列車通過時就可能造成脫軌顛覆,了得!
鐵路家的孩子早懂了執(zhí)行命令的道理,姍姍撇著嘴巴,跟在媽媽身后,心懷委屈卻乖乖順順地下了樓。姍姍在上二年級,放寒假了,小學(xué)校開設(shè)了快樂班,實際就是大托兒所,以解雙職工的后顧之憂。樓下的劉奶奶家也早安排妥當(dāng),老兩口,都是退休的老鐵路。孫慧和丈夫的老家都在鄉(xiāng)下,兩人曾多次設(shè)想把眼下住著的五十來平的老式一室樓房賣掉,交個首付,按揭另買處七八十平的兩室商品房,就可以將姍姍的奶奶或姥姥接來同住了。可眼下的房價比雨后的春筍竄的還快,一個人的工資給了銀行,家里幾口人的日子怎么過?于是就盼,盼著漲工資,也盼著房價穩(wěn)定下來,可一年又一年的,除了深深的嘆息,盼來了什么呢。
孫慧到車站時,漫天的雪花飛舞得更歡了,運轉(zhuǎn)場密集的燈光下,到處可見奔忙的身影。孫慧的崗位不在道岔旁,而在運轉(zhuǎn)場北側(cè)的一處平房內(nèi)。屋子里架了灶臺,設(shè)了案板。臨墻的兩個大冰柜里,一個塞滿了排骨,另一個里滿是凍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大饅頭。房角有個木板蓋,掀開,便直通地窖,窖內(nèi)儲存著大白菜,足有數(shù)千斤。這個崗位的任務(wù)不是掃雪,而是為掃雪一線的人準備墊補饑腸的食物,相當(dāng)于戰(zhàn)場上的炊事班。熘饅頭,排骨燉白菜,一菜一湯,倒也簡單。同在一崗的顧姐先她一步到位,已將凍排骨拔在水盆里。孫慧脫去棉大衣,不無歉意地說,緊趕慢趕,總是趕不上顧姐的腿腳快呀。
顧姐手忙嘴不閑,問,寶貝閨女沒哭?
還行,懂點事了。
顧姐說,王姐可能還得等一會才到。她給大姑姐打了電話,等人到了才能出來。婆婆正病在床上,哪離得開人。她大姑姐白天已累一天了,都不容易。
孫慧深深地嘆了口氣,說我這就生灶火?唇裉爝@雪下的,怕是一時半晌停不了。
早幾年,孫慧是客運段的列車員,和丈夫同一個車班,兩人是自由戀愛;楹,生了孩子,領(lǐng)導(dǎo)上考慮到兩人家里的實際困難,就把孫慧調(diào)到了車站總務(wù)室。總務(wù)室只兩個人,顧姐管理職工的勞保用品,孫慧則負責(zé)單位的辦公雜物,單位上一時缺了什么,都是由她們?nèi)ゲ少I。顧姐的先生是火車司機,兒子備考大學(xué)時,整天也是忙得腳打后腦勺。站領(lǐng)導(dǎo)安排調(diào)度清雪陣容,把兩人放在后勤保障組,考慮的就是多少給女同志一點寬松。王姐是財務(wù)室的會計,派她到這里,也是出于同樣的照顧。
王姐很快也到了,進屋就忙著將已拔得冰涼的清水換出去,再換上新水,好讓凍排骨化得再快些?茨樕,王姐情緒不好,進屋臉就沉著,還不時擦擦眼角。王姐的先生是車輛段的副段長,鐵路機構(gòu)改革時,小段并大段,他便去了外地,雖說仍是領(lǐng)導(dǎo),卻是十天半天難回一趟家,照片家中病母的責(zé)任便基本全落在王姐和妹妹身上了。鐵路職工找對象,都好在這半軍事化的圈子里物色,說是知根知底,又說鐵老大旱澇保收,殊不知婚后會有多少糟心事落到頭上呢。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孫慧和顧姐對望一眼,不敢多問,便都在灶上案上忙。
肉香飄了起來。大饅頭也熘出一鍋又一鍋,用大棉被捂嚴實。時近子夜,清雪的人們披著雪花挾著寒氣,一撥又一撥來打飯,進屋都使勁跺腳搓巴掌。飯盒都自備,打完便自尋僻靜,嗆風(fēng)喝冷地對付一番再換另一撥來。別看工友們在冰天雪地里凍得吸吸溜溜,可一進了熱氣騰騰的伙房,立時都歡騰起來,開起不傷大雅的玩笑。他們喊顧姐為顧大嫂,喊孫慧為孫二娘,還問孫慧什么時候蒸人肉包子。自然,矛頭對向王姐時,就不無遺憾地說,你要是姓扈多好。你家的王矮虎是不是又領(lǐng)兵打仗去了?你小心點,那哥們可特花心呀!王姐的情緒好了些,回笑道,他敢,我還想賞他一頂綠帽子呢,誰怕誰呀!王姐的回答自然引起一片笑聲,把冬夜的寒冷沖淡了不少。
站長捧著飯盒也出現(xiàn)在伙房里。站長年過半百了,平日里不茍言笑,不怒自威。他往那里一站,屋子里的笑聲頓時少了不少,站長似乎也意識到了那份尷尬,湊到菜盆前,問操著菜勺的孫慧,可有一陣沒見張青了,總沒回來?
孫慧一怔,反問,張青是誰?我不認識。
站在一旁分饅頭的顧姐哈哈笑,說沒劃過拐來吧。你要是孫二娘,你家那位可不就是菜園子張青。都是水泊梁山的好漢。
屋子里哄地又笑起來。孫慧沒想到站長也會開玩笑。她笑著答,他在外頭新承包了一塊菜園子,哪還顧得家。
顧姐接話說,站長,你的管理可得人性化一點了。據(jù)百分之百的可靠情報,今夜2507次張青就回來,天亮前2508次還要走,人家夫妻倆可都快一個月沒見過面了,不能放小孫回去倆鐘頭?
孫慧只覺臉頰騰地?zé)饋恚庇酶觳仓忤屏艘幌骂櫧,說就你嘴快,羞死人了。
站長伸手從孫慧手上接過菜勺,笑道,由我掌勺幫打一會菜,讓孫二娘喘口氣是可以的,可放她回家,本寨主可就不敢了。這大雪泡天的,全站人都在忙,我最怕的就是一碗水端不平。理解萬歲吧。
說話間,貨運車站主任湊到跟前來,眼睛盯著菜盆說,那就請大寨主幫我多選幾塊順當(dāng)點的排骨,我有點特殊情況。
站長手里的勺子卻停住了,問,咋,牙口不行啦?
貨運主任放低聲音說,我們車間小劉利用休班去了省城,閨女在學(xué)校生病了。見大雪趕不回來,就給老爸打了電話。老人家都七十來歲了,還跑站上替閨女掃雪來了。我看老人家不好意思來打飯,就替他打一份。
站長急在菜盆里撥揀,將飯盒盛滿,又將勺子交回孫慧手上,說那我可得去看看老爺子。不怪顧大嫂批評,我這人性化管理真是沒做到位呀。
孫慧和顧姐桌對桌辦公,有時來電話了,手上都忙,便隨手按下免提鍵,口應(yīng)手不停,所以彼此間便沒了多少秘密。午后,“張青”打來電話,說想姍姍了,今晚的2507路過時,到家看一看,還是老辦法,2508往回趕。孫慧知道2507、2508次正是他管理的車隊,來回在車上也不閑著,但責(zé)怪說,不過是個小小車隊長,怎么就把你忙成這樣?那就別回了,深更半夜的,還非得把孩子鬧騰起來呀!皬埱唷庇樞φf,不是也想孩子她媽嘛。老婆你是不知道呀,我們車隊新添了不少人,十有八九的獨生子女,別看沒比咱們小上多少,可那一個個小太陽呀,都慣得渾身毛病,不是和旅客吹胡子瞪眼,就是好窩里尥蹶子。小生牤子們不能不抓緊調(diào)理呀。孫慧說,聽天氣預(yù)報說,這兩天好像有雪,但愿別下吧。丈夫所在的客運段合并后,聽說職工足有近萬人,丈夫又是新上任的車隊長,統(tǒng)領(lǐng)的士卒一二百,新官總要燒好頭把火,這她理解。
半夜這一陣熱鬧過后,伙房里安靜了一些。但飯菜還得預(yù)備著,不時還會有人跑過來。雪花仍不屈不撓地飄著,不能不準備天亮后的早餐了。小米粥,大饅頭,榨菜絲,也是早定下的食譜。冰柜里的凍饅頭已經(jīng)告罄,那就得現(xiàn)蒸。幾個人和面時,孫慧突然扎著滿手的面粉跑了出去,怔怔地望著一列客車挾風(fēng)裹雪地開進車站,站臺方向傳來播音員的清晰提示,“2507次列車進站,請候車的旅客站到安全線外側(cè)!
孫慧重回面案前,低著頭揉面,格外用力,卻一聲不響。顧姐和王姐互使了個眼色,說,孫慧,酵母粉不夠用了,大半夜的又沒處買,你家離的近,就跑一趟取兩袋吧。
孫慧心里熱了一下,拉開面案下的抽屜,將兩袋沒開封的酵母粉送到顧姐面前,說這兒有呢。
顧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說,我親手買來的我還不知道。過期的,不能用。少磨嘰,快跑一趟。
孫慧紅著臉掃了王姐一眼,仍低下頭揉面。
王姐將面團奪過去,催促說,這也不是包包子,還非得讓我掰開餑餑說餡呀。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主意,二比一,你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行了吧?你家那口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總不能讓人家進門連個人影都看不著吧。放心吧,這兒有我們倆呢,保證什么都誤不了。
孫慧心里感動,卻越發(fā)邁不開腳步,轉(zhuǎn)身端起盛著小米的盆子,去水龍頭下淘米,說要說回去,也該是王姐,侍候老人的事我經(jīng)過,可不光是累,要是老人耍起磨磨丟(不講理)來,只怕比小孩子還鬧人呢。我知道兩位姐姐的好意,謝謝啦……
屋子里靜下來,一時間,誰也不說話。好一陣,王姐才喃喃地說,那陣我從家里出來,你們猜我那病婆婆說什么?她說我深更半夜不留家,肯定是找野男人去。連她親閨女都說她胡攪蠻纏,她卻說,兒子不在家,她得給她兒子看住養(yǎng)漢老婆……
顧姐打斷王姐,說讓人不高興的事,不說它。咱們有一楔頂一鉚地撐在這里,這叫什么?用個文點的詞兒,那就叫執(zhí)著。正好男人都不在,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剛聽來的,題目就叫《執(zhí)著》,也算給咱們自個兒解解乏去去瞌睡。說,有家精神病院,患者滿了,病床緊了,院長催促醫(yī)生將病情有所緩解的患者往外清一清。醫(yī)生為一位患者做檢查,問,你若是出了院,第一件事做什么?患者答,我做個彈弓,打你家玻璃。醫(yī)生無奈地說,你的病不輕,還是回病房接受治療吧。幾天后,院長又催,醫(yī)生再問那位患者,開口還是原先那句話,出院后第一件事做什么?患者這次回答,我要找個女人。醫(yī)生心里高興,在醫(yī)院里呆了幾個月,這個思維趨于正常啊。又問,接著呢?患者說,我把她帶回家。再接著呢?我閂上門,關(guān)上窗,拉嚴窗簾。好,好,接著說。我把她褲子剝下來。再然后呢?我抽出猴皮筋,做彈弓,打你家玻璃。
屋子里靜了靜,笑聲突然沖天而起。王姐不顧手上的面粉,擦淚水抹出了滿臉花。孫慧蹲下身去捂肚子,險未將手上的淘米盆扔到水池里。正巧又來位師傅打飯,進屋就納悶,說真是三個女人一臺戲,笑啥呢?也跟我說說。顧姐指著來人說,你小心點,等雪一停,我們?nèi)私M團去你家打玻璃。這一說,孫慧和王姐又笑,想停下都難了。
孫慧的手機嘀嘀響起來,是信息提示音,不用猜,也知是誰發(fā)來的。孫慧忙著往回復(fù)。顧姐說,告訴張青好漢,我們正做彈弓呢,小心你家的玻璃吧。孫慧抿著嘴笑,說我才不告訴他呢,這么好的笑料,還是等年三十吧,比趙本山還搞笑呢。王姐說,車機工電輛,跟著大轱轆轉(zhuǎn)的人,誰知到時候能不能在家守歲呀。顧姐急給王姐使眼色,王姐便抱歉地掩住了嘴巴。
短信有來有往,嘀嘀了好幾次。最后那次,孫慧抬頭撒目,目光落在了搭在椅背上的綠頭巾,然后一邊在手機上按一邊說,綠圍巾是王姐的吧?一會借我用用。我那條是紫色的,太暗了。
北方冬夜的清晨,天地間仍是一片黑沉冷寂。四點五十三分,孫慧跑到外面去,選了一處有燈光的地方,站在仍在肆虐的風(fēng)雪里。站臺方向傳來一聲機車啟動的悠然長鳴,2508次列車正點開出。沖著在前方不過數(shù)十米的通過列車,孫慧高高地揚起手臂,讓綠色的圍巾在風(fēng)雪中飛揚。綠色,代表著平安與暢達,那是鐵路人的吉祥與期冀。車中的“張青”肯定將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心里,他看到的也許還有,隨著雪花一起飄落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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