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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你老了美文
母親今年六十一歲,近年來頭頂上已稀稀疏疏出現(xiàn)了縷縷白發(fā),父親比她長兩歲,滿頭黑發(fā)早在十多年前就已變成了灰白。
勤勞的母親四處打工。四月十日那天,她不慎滑倒,左腿髕骨骨折了,這下一向健步如飛的母親只能臥床了。伺候慣了別人的人此時卻需要別人的照顧,這對她來說是極其不適應(yīng)的。住院那段時間,她像個外人一樣對照顧她的子女們客客氣氣的,有時還特別難為情。她總是唉聲嘆氣,埋怨自己給子女們添了麻煩。
出院那天,父親第一次為母親接了大便。母親竟然泣不成聲。我們聽到聲音趕來時父親已經(jīng)去沖洗便盆了。我們知道父親脾氣不好,悄悄詢問母親是不是父親不耐煩了,是不是父親說了什么不受聽的話。母親聽后一一搖頭。半晌,她才說:"明明立著、坐著就能完成的事,如今卻要躺著了,還得求人!"我知道,母親的淚里既有無奈,也有感動。
父母結(jié)婚三十九年了。兩位老人風(fēng)風(fēng)雨雨一輩子,養(yǎng)育了四個孩子,父親靠木匠手藝把家從農(nóng)村安到了城里。母親也由一個任性潑辣的姑娘變成了堅強容忍、任勞任怨的四個孩子的媽。在我的童年記憶里,我們一家人總是四處漂泊,搬家是家常便飯,有次三天時間里就搬了兩次家,母親就這樣跟著父親居無定所地輾轉(zhuǎn)奔波了大半輩子。
父親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古怪,母親才結(jié)婚那會兒,竟有很多人勸母親回頭。母親卻認(rèn)定一個理:嫁乞隨乞,嫁叟隨叟。年輕時的父親給了母親不少委屈?稍诤⒆觽兠媲澳赣H從不數(shù)落父親的不是,她總是盡力維護(hù)父親在兒女們心中的尊嚴(yán)與地位。父親暴戾,有時會動手打母親,我不想把這稱之為家暴,可母親確確實實是家暴的受害者。我善良的母親從不把她對父親的怨恨傳給我們,到后來她自己也不恨了,該做飯做飯,該洗衣洗衣,該擺攤賣菜賣家具的照樣擺,她從不耽誤一件事,從不耽誤一天。身上臉上的淤青盡量遮掩,不慎被別人發(fā)現(xiàn)問起時也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身上的傷好了,可心里的傷難愈。母親人前人后地盡力維護(hù)父親,長久以來父親似乎一直沒受什么感動。我們怕父親,怨他卻不能恨他,我們心疼母親卻無力去做些什么,我們出聲阻攔更會讓父親遷怒于母親。
父親以前根本沒什么耐心對待母親,既不貼心也不體諒。那年母親手腕骨折了吊著繃帶,竟然還是被父親催促逼迫著去擺攤賣家具了,母親就像是一頭任勞任怨的大黃牛,她深知父親的脾氣,她深知供應(yīng)四個孩子的上學(xué)的艱辛,母親咬牙堅持,用一只手掌把,騎一輛載滿家具的三輪車出攤?cè)チ,過后她受傷的胳膊腫得很厲害。就是那樣,父親也只給母親買了一個五毛錢的燒餅當(dāng)早飯。
父親五十歲腦梗那年,母親一人沒日沒夜地照顧父親,怕耽誤我們上班上學(xué),愣是一個人肩負(fù)起照顧父親的重任。母親從沒有記恨過父親,她無微不至地照顧父親。
父親對母親的不疼惜、不在乎卻是長久以來的事實。如今母親腿受傷了臥床不起,我們很怕父親再對母親不耐煩。但是這次不同了,我們不該用以往的心思來揣測父親了,不該用以往的眼光來看待父親了。當(dāng)我們只顧著急忙慌地把飯菜端到母親床頭時,父親為母親端來洗臉?biāo)脱谰,粗心的我們早就忘記了母親還要洗漱;為了不耽誤我們休息,父親自己負(fù)責(zé)夜間照顧母親;母親腸胃不是太好,父親還叮囑我們要注意母親的飲食。我的父親竟然變了。
不知不覺間,父母都老了。時光不僅刻畫了他們臉上的皺紋,染白了他們的頭發(fā),壓彎了他們的脊背,甚至還磨沒了他們的脾氣。父親變得平和了許多,也越來越懂得母親的好。
從前一直懷疑父母之間的感情。只看到母親一味地付出卻看不到父親的感激與回應(yīng)?僧(dāng)時光流逝,人變老了的時候,三十九年的相濡以沫早就超越了世俗對愛情的定義與理解,他們之間似乎成了親情。
父親對母親說:"我騎車帶你去看扭秧歌的吧,你嫌吵嗎?"
母親回道:"不用,俺好了自己去,不用你帶。"父親立在一旁嘿嘿直樂。
父母這樣的對話漸漸多起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的。這是屬于他們的獨特的浪漫。
我見證了父母兩人一起慢慢變老,更感受到了他們現(xiàn)在把對方當(dāng)成了手心里的寶。聽父母說著滿堂兒女不如半路夫妻這樣的話,我卻很欣慰,因為它回答了困惑我多年的問題,父母之間真的存在愛情嗎?現(xiàn)在我可以說是的,存在。
當(dāng)你老了,我希望青春曾經(jīng)辜負(fù)你的,在年老時都能得到。
聽一首歌,直到落淚。
"當(dāng)你老了
頭發(fā)白了
……
只有一個人還愛你
虔誠的靈魂
愛你蒼老的臉上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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