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光里的老匠人情感美文

　　前一陣子，夏雨連綿，雨傘和防水鞋成了必不可少的出行物品。想來會有不少突然被發(fā)現(xiàn)壞掉的雨傘和開裂的鞋子，對于這些舊損物件多數(shù)人會不會就順手扔掉換作新物了呢。

　　一天，雨勢稍減，歸家途中在門前小街拐角處看到一個特別的攤位——一位修傘的老匠人被幾人圍著，他們個個焦急，似乎在擔心下一場雨的到來，而老匠人卻穩(wěn)坐著，以面前的簡易桌面為依托，像精心雕刻一件作品般盯著手中的傘，每一道傘骨，每一處關(guān)節(jié)，都仔細查看觸摸，又像是一位老中醫(yī)在望聞問切地看診，絲毫不受周遭催促聲的影響。他頭發(fā)花白，背部彎曲，像是大半輩子時間的份量都壓在那里，他眼角皺紋深刻，眼眸微微渾濁卻有神、有力，手是那樣蒼老，皮膚皺縮著，血管突起著，指節(jié)處也僵硬了，卻不妨礙他神奇的修復(fù)。站在不遠處的我看著他，直到手中傘緣滑落的雨滴打濕了裙擺才回過神來——因著他，我忽地想起了舊時光里的那些老匠人，他們都有著同樣的神態(tài)、眼眸、宿命……

　　故鄉(xiāng)的村落是附近十幾個村莊的集市，每逢三、六、九日各路商販都如約而至，擺賣起來，僅有的兩條主街就會變得很熱鬧。對于當時還是孩子的我，放學(xué)后沿街走走轉(zhuǎn)轉(zhuǎn)，雖口袋空空，看到未曾見過的許多新奇物件，心底也滿是歡喜。記得當時最喜停留在一處攤位，踮起腳看著，常常為此忘記了要回家吃飯。那是一位金銀匠人的小攤，木作的帶輪子的底車，玻璃圍起臺面，臺面大部分都擺著制作好的金銀飾品，只有中間的小小面積是我眼中神奇的工作臺：木材制作的凹槽，一把會噴火的小槍口，對著要重新塑形的貴金屬原料進行燒制。只見一枚戒指不一會兒就化作一滴銀水珠，在彩色火焰的追逐下來回滾動在凹槽里。在我的記憶里從來都只有這個環(huán)節(jié)，大概是因為它對于當時的我過于炫目和神奇。彼時還曾默默許愿，等長大掙錢了一定在這里給媽媽做一枚戒指。那時長大過于遙遠，而今長大過于倉促，離家求學(xué)后鮮少回家，尤其工作后，某年回去不見了那個小攤，但在巷口還見過老匠人，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聽說他的手藝孩子們并不感興趣，沒有要承繼的意思，他也不勉強，但總是失落的樣子。再回去時，已不見老匠人，聽說已離世。而今村莊的集市越來越繁華，現(xiàn)代化的東西將曾經(jīng)的古舊一一覆蓋，再不見那樣的小攤，再不見那樣的匠人，再不會有那樣的故事……

　　初中時，每個學(xué)生會發(fā)一個高凳子，這凳子一坐三年，你須得在升級換班時把凳子搬來搬去，當然維修保養(yǎng)也得自己來。第三年時，我的凳子開始晃動了，父親帶我去到鄰居老木匠家。那是個深居簡出的老人，早年從外地而來，語言也與當?shù)赜兴�不同，就更沉默寡言。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觀察他，白色的絡(luò)腮胡子，眉毛也是白的，個子不高，因年事高而導(dǎo)致的脊背佝僂讓他顯得更加矮了。他隨手撿起院中堆砌的廢料，利落地劈出幾個小木釘，釘進凳子松動的縫隙，接著用刨子刨平多余的木頭，完工。全程他幾乎沒說一句話，活兒卻干得很完美。父親說，這老人也是個可憐人，因脾性倔強跟兒子兒媳關(guān)系不好，年歲大了力氣也不及年輕人，只能做些簡單的活計勉強養(yǎng)活自己。他異常節(jié)儉，連睡覺用的枕頭都舍不得買，用的竟是一塊木頭。他的兒媳到處抱怨老人摳門，我想無非是因為貧窮又無人照料罷了，誰想處處算計苦著自己。時光總能填滿現(xiàn)實里的悲傷，歲月總能抹去平凡人的坎坷，讓一切看似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老木匠最終也是去了，不會有人為他悲傷，不會有人看到他的木枕而自責內(nèi)疚，只是聽說老人一生節(jié)儉目的竟還是為兒子攢錢，他留下的一些積蓄讓兒子兒媳感受到了所謂的幸福。

　　舊時光里的老故事老人物終究都會逝去，那些遠去的記憶隨著新舊時光的更迭也會逐漸模糊。很慶幸自己曾有過很多舊時記憶，雖并不會帶來怎樣的價值，卻能促使我用文字記錄下一些曾來過的生命，他們也曾綻放，也曾期望，相信他們并不都會失望，畢竟我記得他們完成一件工作時那充滿成就感的笑容，我們怎么知道那不是他們此生的快樂所在呢。

　　每當經(jīng)過燈光璀璨的眼鏡店，我還是會想起那年長長小巷里，推著自行車，掛著竹筐，叫賣著“賣眼鏡，賣花鏡”的老匠人；每每鞋子開線，四處尋找修鞋攤時，還是會想起那年將我第一雙運動鞋化腐朽為神奇的老鞋匠和他縫補完后的最后一剪刀；還有走街串巷磨剪刀的老匠人……從前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物資總?cè)鄙�，衣食住行都少，一物相伴會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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