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鐵觀音,茶文化中的絕代風(fēng)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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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算得國飲。在中國，有不飲酒者，但絕無不飲茶者。朋友相訪，賓主對坐，一杯清茶，邊品邊談，談桑麻，話收成，甚至于談?wù)撌种械牟�。這時，無論農(nóng)夫，無論市場小販，個個一臉高古，恍若古詩詞中走出的隱士。

　　茶，讓漢文化走來的人，一個個清新俊朗、眉眼潔凈，沒一點世俗煙火氣，沒絲毫諂媚市儈味。

　　茶，讓唐詩宋詞中一路走來的人，清白，高尚，如一輪明明之月。

　　也因此，茶在中國文化里，已不只是一種飲料，而是國人精神中的一脈甘露。安溪鐵觀音，也不例外。

　　2

　　茶，出現(xiàn)在豎行文字里，時間很早。傳說，神農(nóng)嘗百草時，一日，在山中中毒，見旁邊有樹，枝葉繁茂，葉綠如碧玉，散發(fā)著淡淡香味。他忙摘下幾片，放在嘴里，一縷香味，直透肺腑，不知不覺中，毒竟然被解掉。這葉子，就是茶葉�！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中記載道：“神農(nóng)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

　　但，茶真正走上文化前沿，走入國人視野，僧人是功不可沒的。

　　《高僧傳》說，當(dāng)年達摩祖師面壁，十分困頓，一生氣，剪掉上眼皮，扔在地上，長出一樹，葉子橢圓，采葉煎水，喝后格外提神。話雖虛妄，但細想起來，禪宗主張養(yǎng)性，面壁坐禪，暮鼓晨鐘念經(jīng)拜佛中，不免人困力乏。茶可清心、提神、醒腦，理當(dāng)為僧人愛物。

　　另外，品茶能讓人平和靜心，能修身養(yǎng)性。于是，禪林之中，茶飲大盛。

　　這時，安溪鐵觀音，還遠未登上茶文化舞臺。但是，茶的出現(xiàn)，已經(jīng)預(yù)示著，將一定會有名茶出現(xiàn)，登上茶文化的舞臺，一笑傾城，成為絕代風(fēng)華。

　　茶做為文人的愛物，是在魏晉。魏晉時代，玄學(xué)大盛，一些文人，寬衣大袖，風(fēng)神飄飄，一邊進行著理學(xué)辯論，一邊輕輕拂動著塵尾，風(fēng)流瀟灑，仿佛神仙中人。魏晉文人十分健談，一旦詞鋒相對，滔滔不絕，進行辯論，甚至幾天難以結(jié)束。這時，茶被放上桌案，一杯氤氳，辯論幾句，啜口茶湯，以潤喉，以提神，以健思。

　　但，此時文人仍更多地沉溺于酒。魏晉風(fēng)流中，有一縷茶香，但那縷茶香也委實十分微弱，消散在濃濃的酒香里，半入清風(fēng)半入云了。

　　3

　　盛唐是詩歌的歲月，是散文的天下，也是茶飲的天下。唐人投袂而起，讓茶飲大盛，也讓茶成為國飲。

　　唐人寫詩之余，品一口茶，看一下窗外柳色，好不瀟灑，好不韻致。而且，他們慧眼獨具，充分認識到茶飲對身體的作用。王維在《酬黎居士淅川作》中寫：“松龕藏藥裹，石唇安茶臼。氣味當(dāng)共知，哪能不攜手？”他竟然把茶、藥放在一塊兒，認為二者對身體的作用等同，已注意到它的養(yǎng)生了。詩仙李白談到茶，說得更玄乎，“根柯酒芳津，采服潤肌骨”，他認為，茶有美容效果，讓人喝了，肌膚水嫩，吹彈得破。

　　詩人們不但喝茶，而且開始烹茶。烹茶高手，也呼之即出。

　　白居易詩清如茶，茶清如詩，自號樂天居士。他飲茶，更烹茶，在詩里夸耀自己的茶藝：“沫下麴塵香，花浮魚眼沸。盛來有佳色，咽罷余芳氣”“湯添勺水煎魚眼，末下刀圭攪麴塵”。由此可見，樂天茶湯，色美味佳，屬于上品。

　　也就是說，在遙遠的唐代，茶的色香，已進入品茶系列。

　　中唐詩人，在飲茶中，已經(jīng)認識到茶與修身養(yǎng)性、潔凈身心的關(guān)系。韋應(yīng)物在《喜園中茶生》寫到：“潔性不可污，為飲滌塵煩。此物信靈味，本自出山原�！辈�，簡直成了他的知音，能讓他身在紅塵，心如白蓮。

　　詩僧皎然，將茶的凈心作用推向極致：“九日山僧院，東籬菊也黃。俗人多泛酒，誰解助茶香�！痹谠娙搜壑校�酒是俗物，不值一提；茶才是雅物，茶香菊韻，相得益彰。

　　而陸羽一部《茶經(jīng)》，則讓茶不朽。在《茶經(jīng)》中，陸羽介紹：唐代茶，制壓為餅，用時，用火炒焦，研成碎末。煎水，則用風(fēng)爐和釜，以木炭為燃料。水底冒泡，魚眼一般，為“一沸”，放鹽，用以調(diào)味。水中有泡如珍珠，連貫而出，為“二沸”，方放茶末，同時攪拌均勻。到茶湯沸騰時，為“三沸”，即可飲用。

　　這些，與龍團鳳餅已相差無幾。龍團鳳餅，直接啟發(fā)著安溪鐵觀音。也就是說，此時，安溪鐵觀音已經(jīng)衣袂飄飄，即將登臺。

　　茶之外，他也注重茶器，和烹茶之水。

　　晚唐皮日休，不但詠茶，還有意識地詠茶舍、茶塢、茶灶、茶鼎等，同時創(chuàng)造了棗花、旋眼、蟹沫、魚鱗等描摹茶的名詞，對陸羽的《茶經(jīng)》進行了很好地完善和補充。

　　茶到唐代，已成一種文化，和唐詩一樣，讓人嘆為觀止。

　　4

　　宋人承接唐人，文化上，撇開唐詩，另辟蹊徑，開創(chuàng)宋詞；茶事上，宋人也是如此，煎茶之外，發(fā)明點茶和斗茶，與唐人抗衡，自得風(fēng)雅，自成風(fēng)流。

　　所謂點茶，就是把茶末放入盞中，以熱水調(diào)為膏狀，然后用茶瓶所煎沸水沖點，邊沖邊用竹筅攪動，稱為“擊拂”，很是雅致，如一闋婉約的小詞。

　　點茶，首先重水溫。宋人認為，水初沸時，聲如階下蟲聲唧唧而鳴，又如遠處蟬噪響成一片。過一會兒，水聲如大車，吱吱啞啞不絕于耳，已是二沸。三沸時，聲如林間松濤，或溪流喧鬧。此時，就應(yīng)提起茶瓶，將水注入已放茶末的盞中。

　　水不可過沸，否則，水中空氣全部逸出，影響茶味，破壞水味。這水，被宋人稱為“老湯”，泡茶顏色不鮮，茶味不醇。水溫也不可過低，過低，宋人稱為“嫩湯”，用此水泡茶，茶性不易出，滋味淡薄，湯色不美。

　　點茶，其次重視盞面的乳花。王明清《揮塵余話》中記徽宗“賜茶全真殿，上親御擊注湯，浮花盈面�！彼稳税讶榛ǚQ為乳霧、密云，認為長久貼在盞邊的，為最好，叫“咬盞”。著名詩人梅堯臣《次韻和再拜》句有“烹新斗硬要咬盞”說的就是這個情況。

　　斗茶，是宋人又一項風(fēng)雅茶事，又叫“斗茗”，是有閑文化的一種“雅玩”，即比賽茶的好壞。屆時，斗茶人各自獻出所藏名茶，輪流品嘗，以決勝負。斗茶內(nèi)容包括茶葉色相與香度、茶湯香醇度、茶具優(yōu)劣、煮水火候等：俱臻上乘者為勝。

　　斗茶場所，一般選在高級茶店。店分二進，前廳闊大，是店面；后廳狹小，兼有小廚房——便于煮茶。一些街坊、工友好此道者，小聚論道。也有擺開陣勢，認真品嘗的。更多的文人，則在雅潔的內(nèi)室，或者花木扶疏的古舊庭院中，一盅細品，吟詩贊頌。

　　斗茶時多在清明，新茶初出，綠葉剛焙。參加者多的十幾人，少的五六人，旁有圍觀者。如在茶店品斗，則附近店鋪老板或伙計會輪流去湊熱鬧，特別是欲購茶葉的顧客，更是一睹為快。

　　斗茶由二人或多人共斗，內(nèi)容分兩方面：一是湯色，即茶水顏色，“茶色貴白”，“以青白勝黃白”。二是湯花，即湯面泛起的泡沫：湯花密而消失遲者為勝。

　　宋代文人更喜歡品茶。品茶也稱品茗，由主人邀請三五知己，圍桌倚窗，將泡好的茶，盛在小酒杯一樣大小的盅內(nèi)，飲酒一樣細細品嘗，很斯文，也很有一種宋人小令風(fēng)格，婉約玲瓏，剔透高雅。

　　宋人所用，仍為餅茶，研末，入沸水?dāng)嚢�，和唐人無異。

　　但是，宋人的茶餅更趨精細化，藝術(shù)化。將茶蒸熟、搗碎、研末、發(fā)酵，做成茶餅，上印花紋，有龍者為龍團，有鳳者為鳳餅。

　　這兩樣茶，為貢品。

　　皇帝喝著茶，品著香味，那種悠閑，那種愜意，是言語所難以表達的。喝此茶茶盞，宋人規(guī)定，“以青綠為貴，兔毫為上”。

　　宋人，真是雅致到了極點，也風(fēng)韻到了極點�？上�，今天，我們都沉溺在一種現(xiàn)代物質(zhì)文明中，沉溺在紅塵名利中，忙忙碌碌，難以自拔。至于斗茶，至于品茗這些文采風(fēng)流，早已在物欲的沖擊下，雨打風(fēng)吹去，不復(fù)存在了。

　　好在，千年之后，安溪鐵觀音出現(xiàn)，再次傳承了這一脈風(fēng)韻。

　　5

　　安溪鐵觀音，在龍團鳳餅沉寂千年后，水袖輕揚，綠衣登場，回眸一笑，傾倒國人，成為茶文化的一道獨特的風(fēng)景。

　　安溪鐵觀音，有龍團鳳餅之長，卻無其短。它為條狀，卷曲肥胖，在茶芽纖細的茶文化中，是地道的楊貴妃。

　　此茶通過浪菁發(fā)酵，反復(fù)熱炒揉制，茶香得以充分揮發(fā)。

　　炒茶時，人在其中，茶香四溢，彌散在空氣里，如同香氣氤氳的夢幻，如同若有若無的音樂，浮蕩在人的周身。此時，不說飲茶，單是這樣站著，默默無言地嗅著這茶香，就是一種享受，就有一種心靈凈化。

　　鐵觀音湯色金黃，濃如琥珀。平常之茶，頭道葉子二道湯，其后，茶香雖風(fēng)韻猶存，卻已徐娘半老了�？墒牵�鐵觀音卻不，頭道二道，茶味初出，如青澀女子，無甚可觀；至于三道四道，則是閨中少婦，脈脈一笑，香氣四溢；五道六道乃至于去七八道，仍有茶香悠然，回味無窮。此茶竟能泡至九道，香味依舊，打破他茶的極限。而且，茶中滋味，蘭香悠悠，醇厚甘鮮，回味無窮，俗稱有“音韻”，如唐人絕句，余味悠長，沁人心脾。

　　品評鐵觀音，可觀形，可聽聲，可察色，可聞香，可品韻。

　　觀形，看茶葉的形狀。極品鐵觀音茶條卷曲，沉重，呈青蒂綠腹蜻蜒頭狀，色澤鮮潤，葉表帶白霜。至于其他的，則次之。聽聲，就是將茶條放少量入壺，傳來“當(dāng)當(dāng)”聲，清越如珠落玉盤者為上品。喑啞者，則落下品矣：這，其實也是茶形的延伸，沉重者響聲脆，反之則沉悶。至于湯色，黃如金，清如目者為上；暗紅者次之。

　　說到茶香，打開茶盒，茶香撲鼻，經(jīng)久不散者為最。反之，則為下。

　　鐵觀音的品韻，說的是口感。茶湯入口，一股青鮮之味，纏繞舌尖，空凈柔和。茶湯緩緩?fù)滔�，一股柔香緩緩漾出，沁入身心七竅，則為極品；非此則是下品了。

　　好茶如藝術(shù)品，其美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喝安溪鐵觀音，信哉斯言。

　　6

　　安溪屬嶺南，這兒青山如碧，流水如洗，清閑時節(jié)，或煙花三月，或“霜夜紅于二月花”的秋季，來到此處，坐在茶館里，要上一壺鐵觀音，看著滿山綠茶，浮蕩在薄薄的霧中，如同仙女，披著白紗婀娜窈窕，柔曼可愛。這時，喝著茶，一顆心也青鮮鮮的，變成一枚茶芽，舒展在這兒的山水間。

　　喝安溪鐵觀音，應(yīng)講究水。

　　水和茶，恍如生活里的夫妻。安溪鐵觀音如純情女子，那么，水就應(yīng)潔，應(yīng)凈，應(yīng)亮，以免玷污了這茶。因此，山中泉水為最，煮沸烹茶，清清一壺，和茶最為相配。無泉水的話，井水也可，清亮亮如男孩的微笑一般，也很適宜。至于用其它水泡鐵觀音，就如將十幾歲的褒姒嫁給周幽王這樣的糟老頭子，唐突了此茶。

　　泡鐵觀音的器具，白瓷杯很好。以白襯黃，顏色鮮嫩，養(yǎng)眼，也養(yǎng)心。實在沒有白瓷杯，玻璃杯也行。一邊喝茶，一邊欣賞茶湯色澤，也無不可。但萬不可用其它色澤的杯子，蓋住茶湯顏色。茶湯色澤如女子容顏，用其它色澤的杯子，就如用布幔遮蓋絕色女子的微笑，實在是一種殘忍。

　　喝鐵觀音，可選一茶館。茶館最好處于古鎮(zhèn)，白墻黑瓦，門前有白白的流水，旁依古柳，扯著一片綠煙，很有古詩意韻。也可在白屋紙窗內(nèi)，一人獨飲，或二三知己共品。大家邊品邊談，談學(xué)問，談人品，談茶中韻味。

　　有人說，安溪鐵觀音有“品韻”之說，很是神秘難懂。其實，一點兒也不難懂。拿著一杯茶，帶著一顆清閑的心，看看山水，談?wù)剬W(xué)問，品著茶湯，讓一顆心潔凈如一朵白蓮，緩緩開放：這，就是品韻的極致。

　　安溪鐵觀音，將飲茶和修身養(yǎng)性合二為一，它，是茶文化中真正的絕代風(fēng)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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