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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開了的散文
1.
老家有櫻桃樹。房前屋后，墻角旮旯，野生野長的，隨處可見。每年四月，櫻花像約好了一般一夜間開放，千樹萬樹櫻花繽紛，整個鄉(xiāng)村籠罩在一片霧蒙蒙的花海中。
媽媽家的櫻桃樹長在房后，不大的一棵。也不知是哪一年鉆出了一棵苗，經(jīng)風沐雨，年年都開花，年年都會結一樹紅嘟嘟的櫻桃讓我們姊妹解饞。
我從小鎮(zhèn)供銷社花五毛錢買了一本《聊齋志異》，坐在開滿櫻花的樹下如饑似渴地讀著。櫻花淡淡的香氣好似制造了一個夢幻般的仙境，我迷迷糊糊地走了進去�？吹搅斯爬系恼豪�，一個小狐貍變成的美貌女子為一個落魄的書生研墨，夜夜陪讀，與書生情深意濃。及至書生金榜題名，還鄉(xiāng)再尋那女子，只有破落的宅院，墻頭上凄凄的荒草迎接他，哪里還有妙齡女子的身影！
一番慨嘆唏噓！仰頭之際，幾枚花瓣飄然落下，浮在我的發(fā)髻上，也落在攤開的故事書上。很小很精巧的一枚花瓣�；蛟S也是受了書香的誘惑，急于一睹為快的吧。
幾十年前，我還只是小學三四年級的孩子。認識了一些字后，就開始迷戀故事書。每每從同學那里借來一本書，就把自己藏在櫻桃樹的碎影里，如癡如醉地度過一下午時光。
上中學以后，我開始背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些印象深刻的詩句就是那時候深刻地潛進腦海。一邊背，一邊抬手摘一枚熟透的櫻桃放進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若這些似懂非懂的詩句一樣，契合了當時的心境。
2.
十七歲那年，我已經(jīng)是師范學校的一名學生了。
平生沒有去過比小鎮(zhèn)還遠的地方，我以為只有小鎮(zhèn)有櫻花，沒想到距家?guī)装倮锏某鞘欣镆灿校议_得如火如荼。
學校里的櫻花還真多。學校東邊的花圃里有，教學樓后面的小樹林里也有。每年五月，是花期最盛的時候。滿樹都是怒放的花朵，粉艷艷的，壓得很多枝條垂到了地面�？吹搅藱鸦ǎ憬饬巳缭S的鄉(xiāng)愁。
我認識了“生”，一個會吹簫的白白凈凈的男孩子。當初考上師范學校去體檢的時候，那么多考生在屋里等待，瘦眉細眼的他從我面前走過，我的心忽然就動了一下。沒想到在師范學校我們會再次相遇，并且分到了一個班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冥冥中的緣分，也說不好這是不是就是我的初戀。反正，聽他吹簫的那些日子，我真的覺得心里有無數(shù)枚櫻花燦燦爛爛的開放了。
在小樹林里，櫻花樹下，他吹簫，我是安靜的聽眾。如泣如訴的簫聲里，引得櫻花簌簌飄落。恍惚之間，我似乎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小狐貍變成的女子，而他是那個苦讀詩書，抱負滿懷的書生。偌大的世界小得似乎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們琴瑟和鳴。都喜歡撿拾一兩枚落花夾到書中，旁邊涂鴉一些浸滿青春愁緒的詩句，互相讀給對方聽；都喜歡在晚自習的時候輕輕哼唱一首流行情歌，里面暗含著彼此喜歡的歌詞；都喜歡安靜，都喜歡讀傷感文章……
太多的相像，發(fā)生在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身上，最終竟導致了審美疲勞。我轉身的原因僅是，實在不喜歡看到一個男孩子身上徘徊著太多女孩子的影子。這樣的結果讓他潦倒了一個學期�？粗杖疹j廢，我無能為力。
一場瓢潑的夏雨，讓我看到了滿地落英繽紛的衰景。等待了一些時日后，我發(fā)現(xiàn)校園里的櫻花居然是不結果的。老師說，那只是觀賞性的櫻花，因為花開絢麗移栽到了校園里。
如果早知道這里的櫻花只管開花，不管結果，那么我跟“生”是不是就不會有那段令人傷心的情事？可青春的懵懂心事誰又能做得了主呢？
3.
又回到了小鎮(zhèn)。我竟像一只迷途多年的燕子返回故里一般的興奮。尤其看到校園里也有櫻花，心里又多了一絲親切和踏實。
校園里的櫻花有觀賞性的，也有開花后結果的。每年五一長假回來，是觀賞性的櫻花開得最熱烈的時候。幾縷暖陽，就催開了一樹花朵，粉紅粉白，整棵樹都陷進了熱熱鬧鬧的花事里�；湟员�，是寬闊的操場。下了課的孩子在操場上追逐嬉鬧，撒下一串串快樂無邪的笑聲。笑聲震得櫻花瓣瓣凋落，一地落花，隨著孩子們的笑聲翩躚。
陽光晴好的日子里，約同事在花樹下拍照。前后兩排，或蹲或站。繽紛的櫻花映照著同事們的臉龐，每一張都笑靨如花。那一刻歲月的刀斧手暗自嘆氣，對這些內(nèi)心安靜執(zhí)著的女子，時光又奈其何呢？
有一棵櫻桃樹長在教學樓外，緊靠著二年級的窗口。櫻花開時，縷縷清香會隨風飄進敞開著的窗戶里。下課時，孩子們就雀躍地擠在窗口，小腦袋齊刷刷地排成一排，一邊看櫻花，一邊指指點點，爭相說著哪一朵是自己喜歡的。說著說著，忍不住笑起來。正退著牙的參差不齊的牙齒暴露在同伴眼底，又引起一陣開心大笑。
孩子們的童言無忌讓櫻花紅了臉，結出了一枚枚紅彤彤的小果子，掛滿枝椏。熟透的櫻桃孩子們可以隨意采摘。一個個小腦袋鉆進花叢里，冒著被薔薇花刺扎到的危險，摘到一捧飽滿水潤的紅櫻桃，分給同伴吃。你一枚，我一枚，嘻嘻哈哈地分享。轉瞬，一捧櫻桃風卷殘云，酸酸甜甜的味道留在嘴角，也會永遠留在孩子們的記憶中。
五月末，櫻花悉數(shù)落盡。整個操場，除了薔薇還零星的開幾朵，其余花樹上都是蔥郁的綠葉，點綴著陽光下的校園。不知哪個窗口傳來師生對讀詩句的聲音——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孩子高聲接著讀——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幾只蝴蝶在窗外的樹叢間飛來飛去，忽而停落在一枚綠葉上，一動不動，似乎聽到贊美它的詩句，也陶醉得出了神呢！
從小鎮(zhèn)到異鄉(xiāng)，又再度回到小鎮(zhèn)，幾十年時光輾轉，就這樣跟櫻花結了不解之緣。堆疊的時光，繽紛的舊事，都在櫻花的一開一落間漸漸走遠。然而櫻花小巧玲瓏的花瓣，清清淺淺的淡香，卻是我心頭揮之不去的牽掛。拾起一枚，往事泛上心頭，暗香如故！
那一季又一季開放的櫻花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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