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依舊的細(xì)節(jié)散文

　　眼神落入那片空空的地方，如同一枚飄落的棗子。就是在爺爺?shù)脑鹤永�，聽到了它們的響聲，那是眼神落地的響聲，帶著一片蕩起的灰塵。風(fēng)從屋檐的北方踱著步子走過來，如果端著一個大水杯子走來，我肯定把風(fēng)也當(dāng)成現(xiàn)代領(lǐng)導(dǎo)干部了。就如同我們的領(lǐng)導(dǎo)，喜愛大聲大氣地走來，端著一個鍍鋅的保溫杯，他的到來總是引起一片不安的喧嘩聲，就像那一枚落地的棗子。

　　初次面對草原和大地的廣闊無垠，真的令人激情躁動。我忽略了許多有關(guān)棗樹落果的情節(jié)，把那些沉重的不能承受的內(nèi)容一一撿拾起來，讓大地變得空蕩蕩。人的生命就是一枚飄飛的羽毛，它沒有規(guī)則、沒有方向，聽?wèi){著風(fēng)的力量和風(fēng)的安排。

　　我記得，那是一個非常傷感的時間。在職場拼搏的失意里，被池塘的水泡腐漚爛以后才慢慢浸漬變黃的一些故事。荷花般探出頭來，像一根根頹敗的蓮蓬，在深秋的時間飄過來。

　　有一只小小的鳥，一只披著金色羽毛的小鳥，像樹葉一樣帶著夢想悄聲落下。

　　那是雙眼的問題嗎？顯然不是。一只手，一只長著外國式的透著黑色的毛茸茸大手，伸過來，握緊的手在虎口處，那只變形的鳥，呈現(xiàn)出上帝受難的懸掛形狀，化為一縷淡藍(lán)色的青煙。盤旋在無人的船頭上，繚繞著的煙云霧氣顯得輕盈如飛。

　　我早已死去的爺爺無聲地站著，咧著沒幾顆牙齒的嘴，伸著長長的手臂，他身材仍舊像我見他時那般高大，他對我微笑。我有臉上有一縷熱汽拂過，他呼出的氣息、他嘆息中的憂傷，有時低低地飛著，有時卻盤旋在層層云霧的高空。我跟他生活過一個時期，很久沒想念他的這一件事，就讓我覺得歉意成分，很對不起老人家。他那么疼愛我，那么想我，直到他要離開世界時，我卻無法站在他的身邊，讓他看我一眼。此時，我無論用什么辦法，尋找什么樣的理由向他解釋，都成為活著的奢侈。但是，無論如何，我總得要張開口來，語言往往讓人變得沒有理由、變得失去辯解能力，變得瞬息之間蒼白無力。

　　又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站在黑色的夜里，與夜色融為一體。我經(jīng)常有這樣的夢境，我不知為什么會這樣，我只能以帶著距離的目光，看她蒼白的面孔，看她閃著柔發(fā)的光澤。她是誰？是一朵過早開放的蓮花，在透著墨色的靜靜的水面上舞步般地浮動。其實，我早就認(rèn)識她，她是少年時代我的夢想。她的古裝，她的韻律，她的微笑，甚至是她被《詩經(jīng)》浸透的氣味，又以純潔和透明的溫度，鋪滿了一地陽光的詩意�？上�，她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黑夜里，飄浮和搖動了別人的世界。

　　夜色里的聲音，倏然睡去了。寂靜無人的時間中，我覺得一切都被夢境中的網(wǎng)一一過濾，濾去的雜物讓水流變得質(zhì)地潔清。現(xiàn)實的生活在重復(fù)的漫長中令人乏味，就像這一瓶瓶無味的純凈水。透過深夜才會喚醒的夢想，那些干涸的東西又一次泛綠回春。突然之間，渾身一顫，麻酥的感覺令我醉態(tài)萬分，我的中樞被一粒尖銳的感覺，準(zhǔn)確無誤地?fù)糁辛恕?/p>

　　誰的夜色不憂傷？如同那一縷半夜才會流過我床頭的明亮月光，在40歲以后的某一天深夜，一份許多年輕時不曾有過的思索，身披著一層漫漫浸透的蒼涼，進入了我漸趨平淡的生活。突然間，我覺得有許多感受和情感的起伏，再也不再需要文字和語言的幫助。這一切個人感受，又成為私藏于心底等待慢慢回味的珍品，是屬于和另一個人共同營造和感受的世界，是可以在離開這個世界時不聲不響完整帶走的那份感情。

　　在很大的醒悟中，我覺得席慕榮說得對：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當(dāng)老木屋低聲呻吟的聲音，如水波一樣彌漫在整個銀色的深夜時；當(dāng)?shù)皖^的奶牛咕嘟著自己的心情，而發(fā)出滿意的嘆息時；當(dāng)路邊樹木發(fā)出一聲凄婉的笑聲而砰然落地時；我覺得，這個世界的歲月和活力，已隨著我的變化不再青春如火。它們被一口井，一條路，一棵被砍伐的樹一起，組成一座睡去的村莊，深埋在充滿垃圾的美麗中，成為了別人的風(fēng)景我的痛。

　　醒來時，仍舊的疼痛，浮動著的細(xì)節(jié)里，我如一尾無聲的魚，緩緩地游過深夜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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