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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布中的教育散文
大約在2010年的時候，我參與了一個網(wǎng)站的問答游戲，主要負責其中的“孩子教育”板塊，當時仿佛入迷了一樣，每天有空就上去，遇到千奇百怪的提問，就研究一下，回答一下。慢慢積攢了兩年余，竟然回答了兩萬多個問題。之后因故離開那個網(wǎng)站，以為那些問題會慢慢消失在浩淼的網(wǎng)絡海洋，成為一顆細小海底之沙。但不曾想，在之后的兩年中，經(jīng)常會有人加我的軟件，備注的說明就是看到了我教育孩子的觀點。
昨天又遇到一個，每次遇到這樣的加友申請，我都會毫不猶豫就通過的。當時，我正在收拾廚房，很多衛(wèi)生死角，尤其在這個炎炎夏日，會發(fā)散一些不好的味道。夫君嘮叨我好幾次，我都不愿意弄。難得昨天下雨了，很涼快，想到夫君對我文學的支持，于是主動在小小的廚房中，上上下下地蹭、刷、鏟、擦、抹，一會兒就折騰了一身汗，略微休息之時，擦干凈手，打開手機。正好看到這條加友信息。
很多時候，加了也不聊天，等人家主動找我，我再解答。但這個卻很著急，剛剛通過，就直接說：您好！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看到如此，我知道對方一定是非常著急，于是趕緊回應，您說吧！我聽著。說著，我順手將抹布放到不銹鋼盆中，倒入一些水，混合了一些堿面，然后放到火上去煮。這樣可以消毒，去異味。
“姐姐好，我脾氣不好就會打他，其實我也很心疼的，我兒子剛剛過了五歲。我在外地打工。”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發(fā)了一條：“因為上學早，大班都畢業(yè)了。但學得很不好�！�
我正在輸入的時候，她又發(fā)了一條：“這個暑假，我正在幫他補習大班的知識�！�
我略微停止了一下，等她，她卻沉默了，于是我開始打字：“感謝您的信任，我也只是孩子媽媽而已，我們的溝通只是一種互相的交流和對彼此的學習。您現(xiàn)在情緒很激動，您不要著急，凡事慢慢來，慢慢說。首先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您，任何時候打孩子都是不對的。學習不好沒關系的，上了小學還要重新學的，你現(xiàn)在著急也沒用的�！�
看到我的回復，她很快又說：“他現(xiàn)在很怕我�！�
“是呢，他總是得不到你的肯定，長久以往，會容易自卑的�！闭f此話時，煮抹布的水盆汩汩地冒著水泡，我深知，一塊弄臟的布，是很容易洗干凈的，但一旦孩子的心靈受傷了，是很難彌補的。
“我沒帶過他，現(xiàn)在剛好懷著二胎，爺爺奶奶實在管不了他，才將他送過來�！彼脑捳Z依然很生硬，仿佛帶著很多怨氣。
“你的心態(tài)是不對的，并且缺乏感恩之心，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恕我直言，還請諒解�！闭f這話，我知道對方可能會不高興，但想到那顆正在受傷的心，我還是忍不住說出來。
“嗯�！彼路鹩悬c認同。
“孩子之前不跟你，并不是孩子的錯，孩子爺爺奶奶照顧他，本身年邁，已經(jīng)力不從心，不能要求太多的。現(xiàn)在你必須感謝老人家的付出，并且你要學會耐心對待孩子。打能解決什么呀！對吧？”我關了火，用筷子挑出抹布，換到一個盛滿清水的盆子中。原來的水，已經(jīng)變得昏黃。我知道，這是這塊抹布的傷。同時，我仿佛看到一個同樣傷痕累累的孩子，在跟祖父母一起生活很多年之后，終于來到父母的身邊，他期盼了很多年的父母親情終于實實在在地擁有了，但得到的卻是父母無盡的打罵。他幼小的心，應該如何轉(zhuǎn)換和化解這種傷痛呢？也需要像這塊抹布一樣，經(jīng)歷高溫蒸煮嗎？
“我也知道不對，可我不知道怎么辦？你看，每次復習默寫的第一遍，都有錯誤的，不是聲母，就是韻母或者整體音節(jié)。”聽到她的回復，她并沒有注意到孩子的心靈傷害，而是一直在執(zhí)拗地關注孩子的錯題。其實，這樣的場景之前我家也有過，但因為發(fā)生過，經(jīng)歷過，我才更加深切地懂得，這樣對孩子的傷害到底有多深。
“對于這種不在身邊長大的孩子，你不應該首先關心他的教育，而是先建立親情信任感。這種情感，是他之前缺失的，并且一直在向往的，在這個時候，你們?nèi)绾巫觯菍⒅暗男湃文绲�，還是建立一個更加深厚的情感，就在于你的選擇。”回復這些時，我仿佛看到一個羞澀的小男孩，滿心歡喜地遞給久未見面的媽媽一束野花，可媽媽卻生氣地拎著他，嫌棄他沒有好好學習。這是怎么樣的一種錯過呀！
“孩子很活潑的，我每次打他都不是無緣無故的�！彼廊粵]有醒過味來，依然認為打就是愛，愛就是需要用如此嚴苛的打來解決。我突然想起之前將我兒子大樹打紅的后背，以及他那雙含著眼淚，卻不敢哭的神情。心里驟然一痛，對于這個求助的母親，我真是恨鐵不成鋼�？墒歉羝料嗤�，我又必須慢慢來，因為我當時也是被別人這樣慢慢地引導出來的。
“你有沒有想過呢？只是打，只能讓孩子對你有畏懼之心，孩子現(xiàn)在有不會的題目，是完全正常的。他之前接受的教育，并沒有讓他弄懂，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之前孩子一定在農(nóng)村，那里的教育水平跟城市的差很遠的，你也應該知道這種情況的。孩子差，不是他的問題，相較于那些一起學習的孩子，孩子沒準還是好學生呢！你沒有看到這點。只是一味地批評他，只會讓他有畏難情緒，更加沒有自信�！闭f這話時，我再次想到大樹，想當初，五加二，二加五他總是弄不清，我曾經(jīng)是那樣狠狠地打他的手心，而導致一年級他的計算總是猶豫，每次我一問他，他就表現(xiàn)出一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神情。
“孩子不懂得的時候，不要讓他簡單的重復，應該換一種方法來引導他，重復的記憶不行，就換一些有趣的游戲，比如一些卡通片就是在教拼音，這比死記硬背要容易的多。還有就是多鼓勵，不要只看到幾個錯的，還要表揚他寫對了那么多呢！這樣會培養(yǎng)他的學習興趣，長久來說，對他的學習是肯定有幫助的。這些都是經(jīng)驗之談，在之前回答問題時，也經(jīng)常會遇到，很多獲得幫助的家長都說這樣效果很好。”
“可是聲母、韻母必須記住呀！老師也是這么說的。”她依然在自己的圈圈里沒有走出來，就好像一個胡同，她執(zhí)拗地走下去，就是不知道回轉(zhuǎn)身，也一樣可以找到出口。
“相對于孩子的學習興趣，你現(xiàn)在說必須是沒有道理的，你現(xiàn)在應該先反思你自己的問題，不是孩子，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真的好差，你知道嗎？”我知道，雖然我們并不相識，但她是一個懷孕五個月的孕婦，同時是一個身處異鄉(xiāng)，在外打工的女性，她的不容易，我深知，但我更想讓她可以體諒別人，而不是一直認為自己最委屈。我以為她會不接受我的質(zhì)疑。但很快，她回復了一句：“或許，我的性子太急了�！�
“對呀，這就回到原點了，你一開始就說自己的性子急，這就是所有事情的原委，你急著表達自己的愛，當孩子不如你想象中優(yōu)秀時，你急著用打來改變他，我從不懷疑你的愛，但你的愛的表達確實是太失敗了。你就想，你們一直在外面打工，將孩子放在父母身邊，讓孩子變成留守兒童。這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的選擇。你們平時不帶孩子，根本不了解孩子，同樣，孩子也不了解你們。這么多年積攢的陌生感，還有種種問題，你想一天解決，可能嗎？你想用打解決，可能嗎？”
“是呀，孩子現(xiàn)在跟著我們，如果就學，就必須邁過很高的門檻，我也沒辦法，我老怕他考不上�？疾簧嫌衷趺崔k？”
聽到她的憂慮，我深知外來務工人員的子女就學確實一直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他們沒有多余的金錢讓孩子去私立小學，而為數(shù)不多的對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的學校，又生源太多，入學緊張。我突然了解她為何如此著急，但我又清醒地懂得，著急，采用打，只是適得其反。
“孩子長久不在身邊，他對父母的期盼和敬畏，你考慮過嗎？”我換了一種角度，嘗試切入她的內(nèi)心深處。
“沒有，我也是在反思。”這句話，仿佛觸碰到她的痛處�！昂⒆悠鋵嵑苈犜挼�，他可以獨立做很多事情，比如獨立洗澡、丟垃圾、換垃圾袋，還會拖地板。只是學習讓我著急�！�
“這不是很棒嗎？你有沒有對孩子進行過鼓勵和表揚呢？是不是認為他這樣是應該的，但學習不好確是天理難容的呢？你這樣想，本身就是不對的，你必須重新面對孩子，審視孩子，贊美孩子。這樣，你們之間才可以逐漸建立一種信任感，并真正幫助他的生活和學習中。”聽到她表揚孩子，我的心里終于升騰起一股希望，我相信，每一個孩子都是天使，而每一個媽媽都是無怨無悔地愛著孩子的。
“是呀，我的贊美確實很少，心里總像有氣一樣，想說也說不出來，憋著又很難受，讓我總是想發(fā)泄，于是在看到他……”看到這里，我仿佛看到一個在暗暗垂淚的媽媽，這時的眼淚，不是生氣的眼淚，而是自責的眼淚，更是期許的眼淚。
“還有一個，你要記得：不要太強勢，要示弱給孩子。孩子雖然很小，但他依然期盼家長會需要他，如果你一直管他，他則會像一根藤，只會繞著樹，卻沒有自己的骨骼，如果你放手，并示弱，那么他就會強壯成一棵樹，他會非常開心地讓你依靠的。你真的可以試試看�！�
說到這里，突然想到患病臥床不起時，大樹給我端過來一杯水，還有我常吃的藥片，他那樣開心地說：“媽媽你吃藥吧！吃了很快就能好的。你放心，我聽話，不讓你生氣�！�
“嗯，我試試看，謝謝您，讓我領悟到很多。我現(xiàn)在心情平靜多了。”她的語氣終于平緩了下來。我還要繼續(xù)幫過敏的大樹熬中藥，于是跟她告別，將手機放下。
將砂鍋放到電打火上，打開火，轉(zhuǎn)到小火。然后我開始清洗已經(jīng)涼了的抹布。加上一點清潔靈，很快，原本油膩膩的抹布變得潔白如新，并發(fā)散著檸檬的香氣。這時，中藥開鍋了，順著砂鍋的透氣眼，飄渺出一股中藥的混合香氣。我打開鍋蓋，用筷子攪拌了一下。然后輕喚了一聲：大樹，幫媽媽倒杯水來！我聲音不大，但大樹卻很快端著一杯滿當當?shù)乃�，還不忘叮囑著：媽媽，你喝吧，我嘗了，溫度正好。
看到這樣的大樹，我笑了笑。說謝謝。我仿佛也看到那對母子，正在孕育著的媽媽，愛撫著兒子的頭，輕輕地說：媽媽愛你，你真棒！并且，兩個人相擁著入眠，孩子的唇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我相信，這都不是夢，亦如此刻彌漫的濃濃的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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