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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巴青,我至親至愛的第二故鄉(xiāng)散文
我問何師傅,到巴青還有多遠?
他笑著說:“這可是全西藏距離最近的兩個縣了。不用一個小時就能到!避嚨桨颓鄷r,我看了一下表,已經(jīng)是夜里十點鐘。何師傅將車開進一個大院落。院子里一片漆黑,只從幾個小窗戶里還透出點點微弱的燭光。
我問師傅:“人都睡了,怎么辦?”何師傅笑笑,說:“好辦,將縣里管理員喊起來就行了呀!蔽倚南,你何師傅今天在道班上確實有如歸來的貴賓,到了縣政府也能當“貴賓”?沒想到結(jié)果還真是這樣。他喊我下了車,親自帶我來到一間小房前,“咚、咚、咚”就動手敲門。好半天,屋里面?zhèn)鞒鲆宦暫懿荒蜔┑穆曇簦骸懊茁櫜,吉個?(人睡了,干啥?)”何師傅用他那漢藏合壁的巴青話高聲回答道:“阿養(yǎng)護段老何應(我是養(yǎng)護段老何)!”可就是這“老何”兩個字,還真有點像現(xiàn)如今電視劇里面“圣旨到”那一聲喊差不多,屋里立即傳出一陣悉索聲,燭光亮了,門也開了,一個中年男子赤著雙腳,彎腰仰頭,雙手手心向上,一雙睡意朦朧的眼睛望著何師傅,用藏語的敬語連聲說:“喲!師傅拉恰拍攬群,亞拍學,亞拍學(師傅光臨。請進,請進。)”
我跟著何師傅進到屋里,管理員就連忙動手捅牛糞火爐準備生火。何師傅說:“倫珠拉別忙了。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小王,分到你們縣來工作的。你趕快給他安排個睡處。我還要到道班去!闭f完這句話,何師傅人已經(jīng)到了門外邊。倫珠跨出門,還想再說點什么,何師傅邊走邊說:“你要的東西,都給你買齊了。明早你到道班上來拿!甭曇魶]了,人也走遠了。管理員倫珠這時才想起自己還光著雙腳。他急忙穿上鞋,跟我來到汽車旁,小助手已經(jīng)將我的行李卸了下來。倫珠幫我抗起那只小炸藥箱,我背起馬被套,跟著他來到一排平房前。他開了門,劃燃一根火柴,點亮了窗臺上那盞小小的陶土酥油燈,借著搖曳不定的昏暗燈光,我看到房子中間有一個銹跡癍癍的鐵皮牛糞火爐子,四周擺放著幾張光板床,別說被子,竟連墊子也沒有一個。倫珠好像察覺到了我的疑惑,笑著說:“這就是縣委縣政府招待所。區(qū)上來的人,被褥都是自己帶。”說完這句話,他打了個大哈欠,指著房角的半口袋牛糞,說:“你要是冷,就生個火!蔽疫B聲說:“土結(jié)切,土結(jié)切!蹦且惶,整整折騰了十七、八個小時,實在是太累了,我沒有生火,趕快將馬被套放到空床上,扯出半節(jié)被子,脫掉棉衣棉褲,鉆進被套里倒頭就睡,一直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我起床走出招待所,這時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除了幾只野狗在四處游蕩覓食,見不到一個人。我繼續(xù)往前走,見有一扇門開著一道縫,來到近旁,里面?zhèn)鞒鲆魂囀煜さ膿u機聲。再走近幾步,隔著門縫看到兩個藏族同志在搖發(fā)電機。我心想,這一定是縣郵電局了。剛好這時他們工作也結(jié)束了。我輕輕敲了一下門,里面?zhèn)鱽硪宦暎骸把綄W。ㄟM來)”我推門進去,問:“更拉(老師),請問食堂在哪里?”一個矮胖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用生硬的漢語說:“食堂早上明都(沒有),糌粑家里自己吃!蔽覇枺骸澳睦镉恤佤钨u呀?”他問我:“你,哪里來?”我說:“我是剛分來的!彼酒鹕,說:“糌巴賣的明都,青稞買,請人磨。你剛來,今天這里吃!蔽夷嵌亲釉缇凸距焦距降亟虚_了,哪里還顧得上講什么客氣,更別說洗臉刷牙了,嘴里雖還在說著“土結(jié)切,土結(jié)切(謝謝)”,人已經(jīng)坐到了牛糞火爐旁,伸出雙手烤烤火,接過矮胖子給我倒來的酥油茶碗,立刻喝了起來,再慢慢吃著他幫我揉好的糌粑。同時我也知道了,矮胖子名字叫羅地,另一個高個子叫祖品次成,兩人都是郵電所的工人。他們也問了我的一些情況,我拉薩話加上四川話,再加上手勢,連比帶劃,一一作了回答。羅地說:“你剛來,‘幾也明都’(什么也沒有),天天我們這里來!边@就是我到巴青縣交的兩個新朋友。
吃完飯,我問組織部在哪里?羅地說:“呂部長“帕魚”(老家)松替(去了),郭色(白頭發(fā))書記下鄉(xiāng),你,慕書記找!边@時我才知道,巴青縣也跟西藏地質(zhì)局剛剛成立時一個樣,公職人員實在是太缺了。組織部長去休假,組織部也跟著部長一起“離開”了巴青縣。我按照羅地告訴的路線,找到了縣委慕副書記辦公室。房門半掩著,我往里一看,只見那房里有一張舊木桌,一把木椅子,兩只舊木箱;一只竹殼熱水瓶和洗臉盆放在靠墻的一塊石板上。鐵皮牛糞火爐上有一把鐵皮水壺,可爐子里的火也好像快要熄滅了。一個中年男人坐在幾塊木板搭成的床鋪上,正在費勁地修理著一個軍用皮馬鞍。難道這就是縣委副書記的辦公室兼臥室?我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正想往前走,里面?zhèn)鞒鲆宦暎骸罢l呀?”我說:“我找慕書記!崩锩嬲f:“請進!蔽也鸥易吡诉M去。將分工委組織部的介紹信交給他,他看完信后,問:“你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嗎?”我說:“管理員倫珠安排我住在招待所!彼f:“那就好,那就好,F(xiàn)在我馬上要去下鄉(xiāng),其他同志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我。你先在招待所好好休息幾天,有什么問題要幫忙就去找倫珠。分配工作的事情,研究好了我就通知你!彼瘃R鞍,掩上門(那屋門竟沒處加鎖!)匆匆地走了,我也回了“招待所”。
那幾天,我除了晚上回到招待所睡覺之外,整天都呆在郵電所,在那里喝酥油茶吃糌巴。這時我發(fā)現(xiàn)巴青藏話與拉薩藏話,差別實在是太大了,就像我這個湖南人聽別人講廣東話一個樣。我心里想,可要將羅地和祖品次成當老師,抓緊時間學好巴青話。祖品次成民主改革前在洛河寺當過幾年扎巴(普通僧人),認識藏文,我就認定了這個好老師。每天搖小發(fā)電機時,我就替他搖機,請他坐在一旁給我講故事。那幾天,我不但學會了好多巴青藏語,對巴青縣的歷史也有了一個大致了解。我知道了:巴青人自稱“霍爾”,其他地區(qū)的藏族人稱他們?yōu)椤鞍⒉ɑ簟。其實“霍爾”是藏語對中國北方民族的統(tǒng)稱(但不包括漢族),另有一說是特指蒙古人!鞍颓唷弊g為漢語就是大帳篷。而“大帳篷”卻成了一個縣的名稱,這本身就是一個引人入勝、頗具神奇色彩的故事呀。
據(jù)傳說,元朝第8位皇帝圖帖睦爾的弟弟古潤烏倫臺吉,在由蒙古去西藏薩迦寺的途中迷了路,遇上幾位獵人,由于他箭法高明,騎術(shù)精湛,就被當?shù)厝送炝粝聛懋斄耸最I,后來就成為第一代“霍爾王”?墒撬麤]有兒子,就又返回蒙古,把他哥哥圖帖睦爾的次子烏尤加勒接來安家,同時還帶來四十戶蒙古族牧民。烏尤加勒是第二代“霍爾王”。經(jīng)過了幾多年,到了第九代“霍爾王”時期,“霍爾松九索固(三十九族)”已經(jīng)形成,地域范圍包括聶榮、巴青、索縣、比如和類烏齊縣的一小部分。清朝雍正年間,三十九族地區(qū)劃歸清朝中央政府駐藏大臣管轄,因此被人稱為“嘉代松九索故(‘漢部落’三十九族)”。宣統(tǒng)元年(1909年),三十九族改由川滇邊務大臣趙爾豐管轄。在那個時期,霍爾王的權(quán)勢十分顯赫。他把自己原來治下的三十九個部落定為“南德”(內(nèi)部落),而把被他掌權(quán)后陸續(xù)征服的五、六個大部落算作“啟德”(外部落)。為了彰顯自己的豐功偉績,霍爾王就做了一頂大帳篷,據(jù)說帳篷里起碼可以坐三百多個人。1960年民主改革時,帳篷已經(jīng)不存,但據(jù)不少老人說,當時在巴青區(qū)還留有栓帳篷的牛皮繩索,比人的手臂還要粗。
過了七、八天,慕書記從鄉(xiāng)下回來,親自到郵電所來找我。他一進門,羅地和祖品次成立刻忙了起來,又是重新擺坐墊,請書記坐下;又是拿來只小瓷碗,給書記倒酥油茶。慕書記嘴里連連說著:“土結(jié)切,土結(jié)切(謝謝)”,一邊坐了下來,然后對我說:“要不是倫珠拉告訴我,還真找不到你。不錯不錯!剛來就交上藏族朋友了。很好很好!”他左手端起茶碗,右手無名指沾上點茶水彈向空中,如此三次。然后,喝了一小口,看著羅地說:“這茶真香,土結(jié)切!”他剛將茶杯放下,站在一旁的羅地又立即將茶杯續(xù)滿了。慕書記對我說:“現(xiàn)在縣里會計、出納只有石德光同志一個人,早就想配個出納;還有就是高口區(qū)缺個文書。你愿意到哪去?”我說:“我到巴青來,主要是想學好藏文,我還是到高口區(qū)去吧。”慕書記說:“區(qū)上條件可比縣里更差喲!蔽艺f:“我來就是想學藏文,吃點苦沒關系!睍浤樕下冻隽诵θ。他說:“那好。你準備什么時候走?”我說:“什么時候都行!睍淈c點頭,說:“那好。你再休息一天,去縣貿(mào)易公司買點日用品,像牙膏、電池和肥皂,到了區(qū)里可都買不到了。等后天我派通訊員送你去!彼謱⒏呖趨^(qū)的基本情況給我作了個簡單介紹,就走了。書記剛走,羅地高興地說:“高口鄉(xiāng),我的家,那里索縣近,氣候,比縣里亞古嘟(好)!甭犓@么一說,我心里也很高興。下午,我找到了縣貿(mào)易公司門市部,一間矮矮的土坯房,就跟索縣那道班房差不多大。我記得當時是買了電筒、電池和火柴。還想買點水果糖,售貨員說要購物證。我說我剛調(diào)來,明天要去高口區(qū)。她說:“讓你們區(qū)‘聶巴’(管理員)來一起買吧!
第三天,我早早就在羅地那兒吃了糌粑,拿出十元錢,作為這些天的伙食費。沒想到羅地的臉一下子由晴轉(zhuǎn)了陰。他說:“嗨,阿措(我們)‘阿波霍’,這個‘切旦’(作法)的沒有!”我只好收起錢,回到招待所,動手收拾馬被套。然后打開房門,坐在床上等帶路的通訊員。過了不久,一個頭戴火紅狐皮帽,身穿光面羊皮襖,背著支帶雙叉的英式步槍,腰上還別著一把銀鞘長藏刀,個子高高,神采英拔的藏族小伙子哼著當?shù)氐男≌{(diào)過來了,小調(diào)的意思我聽不太懂,但那高亢的調(diào)子倒蠻中聽。我想,真不愧是個康巴漢子(巴青原屬昌都解放委員會管轄,昌都人都自稱‘康巴’)!他來到門前,從肩上取下叉子槍,一進門就說:“根拉,我叫央托,今天送你去高口區(qū)。我們什么時候走?”一口漢話說得很是流暢。我說:“土結(jié)切!我們現(xiàn)在就走吧!彼鋈,很快就牽來兩匹馬和一頭騾子,拴到門前的拴馬樁上。我的馬被套和小炸藥箱子被他一邊一個綁在了騾子馱鞍上,他用手指著那匹白馬說:“這馬老實,根拉騎!彼麑Ⅱ呑拥捻\繩拴到騾子的鞍橋上,然后在它屁鼓上猛擊一掌,騾子顛兒顛兒跑走了。這立刻讓我想起五九年被馬馱丟了的馬被套。急忙喊:“央托,騾子跑了!毖胪谢仡^對我笑笑,說:“它不會跑,根拉請放心!钡任覀z牽馬出了縣政府那個草皮壘墻的院子,騾子還真的站在不遠的土路邊,回過頭在等著我倆哩。
我們走得不算快,經(jīng)過索縣羊乃鄉(xiāng)時,一道火紅色的亮光從我眼前一閃而過。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狐貍,它也在不遠的草棵后面回頭望著我們。這狐貍?cè)砻鸺t,就像涂著一層油彩,在陽光下閃爍著華麗的光澤,兩只耳朵挺神氣地豎立著;那雪白的眉毛更使它的鼻子、眼睛和整張臉顯得生動傳神,甚至還有幾分嫵媚,但一下子又不見了蹤影。我脫口輕輕喊了聲:“哇(狐貍)!”央托一聲不吭,翻身下馬,將韁繩往我手里一塞,從肩上取下叉子槍,彎腰往前方跑去。我也下了馬,將兩匹馬的嚼鐵從馬嘴里脫出來,再將兩根韁繩連到一起,馬兒立即在小路邊啃食稀疏的枯草根去了。再回頭一看,那騾子倒不用我過去幫忙,早就在啃草根了。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傳來一聲輕脆的槍聲,一會兒,央托手里提著一只還滴著血的狐貍跑了過來。我說:“央托拉槍法真準!彼櫜坏谜f話,抽出掛在腰帶刀鞘上的一把小刀,三下兩下就用刀在狐貍的四條腿和尻部、尾部割出幾道口子,將狐貍尾巴和兩條后腿上的皮剝離開來,讓我拉緊狐貍那血淋淋的兩條后腿,他手抓住割開的狐皮,發(fā)了一聲喊:“嗨!”一使勁,就像現(xiàn)在一些人脫長筒尼龍襪似的,將狐貍皮剝到了它的嘴邊,再用小刀將連帶著嘴的狐皮割開,順手將狐貍的肉體往草叢里一丟。我說:“央托拉剝狐皮的方法真好!毖胪行χf:“這就叫卡秀(剝下完整獸皮的一種方法)!比缓,將狐皮往馬鞍后一栓,笑瞇瞇地說:“根拉到了區(qū)里經(jīng)常要下鄉(xiāng),戴個狐貍皮帽子多暖和。這張皮子歸你了!蔽艺f,“那怎么行,這狐貍是你打的!毖胪姓f:“我常下鄉(xiāng),狐貍、納亞(巖羊)多的是,根拉沃馬切(別客氣)!
說句心里話,看到那么漂亮的狐貍皮,我也真想要,只是覺得初次見面,就要別人的東西,多不好意思。我試探地問:“央托,狐貍皮給了我,我用什么謝你呀?”央托朝我眨眨眼,笑著說:“你們拉薩來的人,什么東西我們都不希罕,只有一樣……”說到這里,他神秘兮兮地朝我扮了個鬼臉,卻又沒有了下文。我急忙問:“快說,到底是哪樣呀?”央托用手拍拍叉子槍,說:“它的曲拉(奶渣)呀!焙脗央托,竟和我猜起了謎語。槍也要吃奶渣?但轉(zhuǎn)念一想,我怎么這么傻,槍的“曲拉”不就是子彈嗎?我那炸藥“百寶”箱里,正好躺著三百粒(發(fā))英式步槍“曲拉”(子彈),這下總算派上了用場。我大大方方地對他說:“沒關系,到高口后我送給你二十!!毖胪斜牬箅p眼,頭搖得像只撥浪鼓,說:“尼修坦巴(藏語:二十)噯?莫過,莫過(不要,不要),太多了!我只要阿滴(五發(fā))!闭f說笑笑,我倆就到了高口鄉(xiāng)的下拉乎灘,這時天也快黑了。央托說:“天黑了,前面路又不好走,今晚我們就在縣農(nóng)場住吧!”他用手一指,只見索曲河邊,半人高的土墻院子,里面一排土房,看來,這就是巴青縣農(nóng)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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