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韭菜的散文

　　娘動完手術(sh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拄著拐杖走到韭菜畦邊，看看她種的韭菜長成什么樣了。

　　綿綿細雨過后，雨水把它們洗得油光锃亮。韭菜的葉子向四方伸展得更加堅挺，處處流著水靈靈的綠色。

　　娘卻一臉愁意地說：這韭菜長這么高了，再不賣就老了，老了就沒人要了。我這身子骨也不爭氣，一天兩天的也賣不了，這該怎么辦呢？哎——娘皺著眉頭對著韭菜畦發(fā)出一聲冗長的嘆息。這嘆氣聲有濃濃的味道，感覺好像有一點焦急中的憂慮，又有一點惋惜中的心疼，還有一點“老了就不中用了”的無奈�？纯茨锬樕峡v橫的皺紋和散亂的眼神，我猜出了娘的心事。六零年餓死人的那份揪心的痛苦始終縈繞娘的心頭，娘一定是怕韭菜壞了，娘見不得任何東西被浪費。為了揉開娘的憂愁，我和老公決定想盡一切辦法替娘把這韭菜賣掉。

　　賣韭菜這件看似簡單的事，對于在單位上班的我和老公來說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

　　一時間，什么時間賣韭菜，怎么賣，到哪里賣，這一系列的問題困擾著我和老公。我們搜腸刮肚地想了一圈，覺得把韭菜銷往水餃店就可以解決這一系列的問題，但是“六角一斤”的價格著實令人懊惱。我和老公算了一筆賬：割上二十幾斤韭菜，然后花費兩個多小時把韭菜摘干凈，開著車把韭菜送到每個水餃館，這期間我和老公的工錢、油錢都不能算進去，每晚也就賣十幾塊錢。我對老公說：這種賠本的買賣我可不想干。

　　最后我們終于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把韭菜割了分給同事們吃，然后騙娘說，韭菜賣完了，韭菜的錢就由自己出。這樣既解了娘的愁，又聯(lián)絡(luò)了同事之間的友誼�？墒蔷虏颂�多了，分還是沒分完，眼看著剩下的韭菜越來越老，娘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我糾結(jié)過后，狠心地做了一個決定：把多余的韭菜扔到大溝算了，只要別讓這韭菜成為娘的心病。

　　可不知道為什么，有了這一想法，我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松感，心中更是難以平靜。站在韭菜畦邊，看著水茵茵的綠色，我想起了娘在田間勞作的身影……

　　花白的短頭發(fā)上蒙著一塊藍色方頭巾，眼睛在耀眼的陽光下瞇成了一條縫，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身上穿著短袖，手里拿著一個鋤頭，額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落在田間……生命力極其頑強的野草密密麻麻地長滿了菜畦，娘在烈日下鋤了一撥又一撥，卻總也除不凈。好心的鄰居提醒娘用除草劑，娘說這樣就吃不上綠色蔬菜了。

　　我揮舞著的韭菜刀停在了半空。是啊，娘為了這六角錢一斤的韭菜，日日夜夜，辛辛苦苦，我有什么理由不尊重娘的勞動成果呢？更重要的是，我和老公賣韭菜并不是為了掙那十幾塊錢，而是讓娘不再為韭菜的事揪心，讓娘心情舒暢。娘的心情好了，身體就會更加健康，我想這些是用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于是我和老公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娘家割韭菜，然后賣韭菜。賣韭菜真是一件讓人覺得很麻煩的事，不但每晚要花費我們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割韭菜、摘韭菜，來回往返十里路，而且還得瞞著娘說人家水餃館的老板就喜歡咱家的韭菜，一斤都給咱一塊五。但是想到娘的心情馬上就會好起來，我的身上就充滿了使不完得勁。晚風輕輕地吹，我和老公往返在賣韭菜的路上，我們忙碌著，卻也快樂著。

　　一次，兩次，三次……那個長長的菜畦里的韭菜終于被我和老公賣光了。娘的眉頭舒展了，娘的憂愁真的沒有了，我的心情真的舒暢了。

　　賣韭菜，我們忙碌了，勞累了，但卻懂得了孝德的真諦：“小孝怡之于身，大孝怡之于心。”我想在這個不缺吃不愁穿的年代，有時候，孝敬父母，不一定是給他們買幾只雞，也不一定是給他們買幾件衣衫，而是排解他們心中那一份小小的憂愁，讓父母的身心得到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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