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古樹散文

　　每天清晨去鍛煉，路過修建中的天慶御園小區(qū)，圍欄外的路邊上孤獨地矗立著一棵非常蒼老的樹。有著古木參天的味道。像一位老態(tài)龍鐘的老人，靜坐在門前固守著自己的家園。每當(dāng)從它的身旁走過，我都忍不住放慢腳步，多看它幾眼，繼而想入非非。

　　她滿目蒼容,表皮皺咧，軀體像蓮花一樣盛開。身上光禿禿的沒有一片樹葉，肢體的每一部分枝椏都已干枯，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完全是一棵枯死的樹。從根部向上看，如同一對年邁的夫妻。那半米之上，是他們的孩子，有十一二個，一代接一代繁衍，生生不息。滿樹的枝椏，是他們綿延不息的子孫后輩。它的存在，和科學(xué)規(guī)劃的現(xiàn)代化城市發(fā)展格格不入。我想用不了多久，等這個小區(qū)建成投入使用，它就會被連根拔起，徹底從人們的視線消失。

　　這棵樹讓我想起，當(dāng)今的城鎮(zhèn)化建設(shè)。肆意擴張的高標(biāo)準(zhǔn)時代城市，極具繁華，環(huán)境優(yōu)美，充滿了極度誘惑，布滿了年輕人的夢，如一個巨大的金鉑，魅惑著農(nóng)村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都往里涌，來淘金。那些農(nóng)村的土地上，極少看到年輕人的影子，都匍匐佝僂著一些年邁的老人。只有他們依然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不辭辛苦勞作在生我們養(yǎng)我們的黃土地上，為城市人供應(yīng)生命的果實。我總有一種杞人憂天的想法，如果他們有一天也像這棵樹一樣離去，那還有誰固守我們的家園，還有誰供給我們生命的養(yǎng)分，城市人吃什么？

　　它的身后，原先是連片的平房，住著千家萬戶，如今都不知去向。只有它還在這里戀戀不舍，它要站好最后一班崗，看風(fēng)風(fēng)雨雨和自己相伴過的土地，怎樣改頭換面，與時俱進跨入新時代。它要看著和它相依相伴過的居民，一個個興高采烈喬遷新居住進高樓的激動心情，分享他們的快樂，而后靜靜地黯然離去，就如同即將離世的父親或母親，安頓好了每一位子女，才能安心地閉上眼睛。也許小區(qū)竣工之日就是他安息之日，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前幾天，孩子的爺爺說要將我們曾一起住過的平房賣了。記得前四五年他就打算賣，是我的阻擋沒有賣。那時不是我懷舊，而是因為那一片地方即將被征建樓房，有更大的升值空間。然而五年過去了，精明的商家只將旁邊的空地修建成樓，唯獨留下了那片有平房的地方。老爺子是看征建無望，而且房價也在回落，看不到希望，所以要賣了。這一次，我是無論如何也沒理由阻攔了，第二天，我趕緊和夫去平房細細觀看了一番，生怕它換了主人，我們再也沒有機會走進。和院子加起來一百四十個平方米的紅磚砌的房子，被白灰包裹的潔白無瑕，一切如故。院子大概四十個平方米，靠西墻一間庫房。清晨的陽光暖暖地灑滿了院落，溫情依舊，一如既往地照射在走廊門窗墻上，映在心間，撫今憶昔。北墻走廊里面帶兩套一套二的住房，我和夫住一套，婆婆和公公住一套。走廊西頭是一間廚房。棗紅色的門窗，古色古香，室內(nèi)好多東西陳設(shè)都在，留有我們的氣息，諸多回憶一一呈現(xiàn)，心里不由酸酸的，眼眶濕潤。

　　我和夫是在這套平房上步入婚姻的。大女兒也是在這出生的，這里有我們太多珍貴的記憶。我不知道誰將是它最終的主人，但我知道，這些記憶會同它改性換名一同消失，這是不可避免的。我是懷舊的人，只有將它融入文字，珍藏在心里了。有些跑題，言歸正傳。

　　這是一棵榆樹。榆樹在饑荒的年代是生命之樹，渾身是寶。它的果實和葉甚至皮都能食用。在饑荒的年代，譬如三年自然災(zāi)害的六零年，聽父母說曾救過無數(shù)人的性命。記得小時候，我們沒少吃它的果實。鄉(xiāng)下的榆樹很多，家門前，地埂旁，隨處可見，綠油油一片。榆樹先生果實，后生葉，每到五一前，一分硬幣大的榆錢一簇簇，一堆堆，花團錦簇般層層疊疊掛滿了枝，似一樹翡翠。我們拿著袋子，提著框，爬在樹枝上扐榆錢，不把袋子框裝滿決不罷休。拿回家摘干凈，母親用潔白的面粉滾一滾，放在鍋里蒸出來，清香撲鼻。如若再拌點清油在鍋里抄一抄，那就更絕了，活色噴香，津津有味，美味極了，是天然的綠色佳肴，可以吃好些天。在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這棵龐大的榆樹，一定也拯救過無數(shù)人的生命吧，也有不計其數(shù)的人品味過它香噴噴的果實吧，我甚至看到有無數(shù)孩子正爬在它身上，汲取生命的果實。

　　看它龐大的形體，古老滄桑。它曾今還是一個天然的涼棚吧！我能想象在它枝繁葉茂的時候，無數(shù)孩子在它身下空地嬉戲打鬧的情景，在它身上爬來爬去調(diào)皮的樣子。還有老人，年輕人閑來無事坐下來乘涼聊天時的愜意暢言歡敘。也能想象，有多少鳥兒，麻雀或幾只喜鵲在此停留歡呼雀躍過。

　　這應(yīng)該是目前小城最古老的一棵樹，看它的年齡，應(yīng)該和小城同歲吧！像一個家庭，又像一座小城，更像一個國家。它只有一個祖先，一根命脈，經(jīng)過一年又一年的繁衍生息，生長出無數(shù)子孫后代，傳承生命，經(jīng)過若干年，演繹成一個龐大的體系，后代數(shù)也數(shù)不清。我是后居者，以前也不曾對它留意，看到它時，已是這副模樣。年代的久遠，無法估摸它的過去，只有憑想象猜測。沒人會記得它年輕的模樣，它就如一個毫無價值的古董，即將被人遺棄。

　　它是小城的一個縮影，沉淀著歲月的滄桑，承載著這方熱土的悲歡。它目睹了小城的榮辱變遷，是一本書，一部歷史，不該被人遺忘。然而它終歸是要走的，就像我家的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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