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故鄉(xiāng)的散文

　　新春大似年。

　　這個話題似乎沒必要爭論。立春的這晚上，門外的鞭炮和夜卻為這個話題一直在熱熱鬧鬧地探討著。大概是誰也沒說倒誰，也或許是累了，在清晨來臨時忽然沉寂了。

　　麻雀們是從來不關(guān)心這個話題的。它們信奉的是早起時有食可以飽腹。這不，天還沒亮，它們就唧唧喳喳地討論著，今天的天氣是否好；那家的主人比較懶惰，在屋前屋后還剩余多少糧食，夠它們飽餐一天了。有幾只無所事事的麻雀，大大方方地坐在陽臺上，閑言閑語地說些什么。大概聽到我的腳步聲，扭了扭頭看了看我，在確信我并沒有聽懂它們說什么，就繼續(xù)說著哪只公雀和母雀的緋聞逸事，蜚短流長。說著說著便爭吵起來了，引來了一大群麻雀參與了爭論。麻雀們是沒堅執(zhí)的心思去計較這些的，不久，就一哄而散。

　　似乎并不想打擾麻雀們的爭論，太陽顯示探了探半個身子，見并沒有人反對她的到來，身子一舉，在薄薄的晨霧中，悠悠閑閑地笑看著浮生眾世。

　　是醒的時候了。

　　村莊，不緊不慢地穿著衣服。屋頂?shù)拇稛熝U裊升起，像是新扎的辮子。炊煙味是新鮮的，空氣是新鮮的, 我的心也是新鮮的。

　　晨霧，散開了。跟隨著腳步，沒有目的；輕風里，陽光里，門前的清淡小徑帶我到田野上漫步。

　　這時候，陽光正好。密密麻麻、細細碎碎地砸了下來。

　　晨時的塵土，是輕妙的，總是陽光最好的伴侶。在柔柔的陽光下，在光與光的交匯間，翩然起舞。這一刻，沒有農(nóng)民的鋤頭，沒有機械的喧鬧，沒有車輛的打擾，趁著那一刻的清閑，塵土們在想象中長出柔紗的翅膀，舞出自己的思想和快樂。

　　如果說《云韶》人間最華麗的舞蹈，《霓裳》只有天上有。我想，這塵土之舞，卻是真真實實屬于我們紅塵之尖的舞步。

　　這陽光，這塵土之舞……心尖兒漸漸顫起來了，直確得心間的歡愉似乎破芽而出。

　　這時候，燕子也醒了。似乎懷疑今年的天空變小了。從廊下到田野，從田野到樹梢，不停地丈量著。有時候停歇在廊檐下，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大概在想，怎么幾天不見，這村莊怎么又變了？昔日的王謝堂前，又哪里有這樣的歡樂？

　　麥子也醒來了，采了把晨露洗了洗臉，慢慢地站了起來，伸展著懶腰。露珠并沒有把麥苗洗得有多青翠，怎么也無法顯示麥苗的嫵媚。但這不是她的錯，露珠身上帶有塵土，露珠是無辜的。

　　小徑像是走了夜路的天涯倦客，洗凈了一身的塵埃，來到岸堤下的小河邊，啞然屏息，再也不走了。

　　小河，依江堤而行。

　　小河的對面是曾經(jīng)的打谷場。陽光照在一片桃樹光禿禿的枝椏上，并不顯得有多落寂。枝椏已經(jīng)開始泛青，新芽胎正醞釀著一個個新的生命。一個盤石碾在陽光下默默地靜坐著。時間在它的臉上刻著一道道記憶的輪轂，它正用一個智者的目光打量著歷史。

　　小河并不寬敞。它大概記不得20多年前曾經(jīng)光著腳丫在河里堵螃蟹洞，捉魚撈蝦的那個少年了。我想，它不是故意不理我的，不會計較我曾經(jīng)拿破瓦片在它清澈的水面打水漂。

　　細細的河水舒緩地流淌著，我并不確切能聽到它在歌唱。但我感受到它正用歌聲和天空的云朵彼此呼應著，水在歌唱，云在舞蹈。河水也不太深，我能很清澈地看到靜靜躺在河底的卵石，幾條小魚在陽光的沐浴下梳理自己的尾巴。我忽然間想起《尚書》里說的“行有九得”，一個人如果能靜下心來在鄉(xiāng)村的田野上走一走，能和農(nóng)戶們一起去播種收獲，那么“九得”或許也就不難以修成了。

　　走過青石小橋。桃林的小徑繞滿藤條，一些無名之花，在綠葉的掌聲中賽出嫣紅。雖然是一些無名之花，但我看出來，它們都是經(jīng)意地開著，那一瓣一瓣的，像是剪出來的。每朵花都揚起笑臉，洋溢著幸福和快樂�；ǘ溟g飛舞的蝴蝶也是幸福和快樂的，它們一對對從一朵花飛向一朵花，相依相偎。

　　這時候陽光恰好，心情也恰好。有風從遠處吹來。路過樹林，帶來木葉的清香；趟過河流，帶來河水的歡唱；跑過田野，又帶來了麥苗的芬芳；一些風兒偶爾停留在田間的稻草人肩上，便賦予了稻草人鮮活的靈魂，草人們本已經(jīng)有點灰敗的色澤，在細細陽光的下，也顯示出一種金黃的光暈。而一些風兒跑到我身邊時，便化成歡愉，在我心底生根。

　　陽光漸漸明麗起來了。

　　清風徐徐，幾縷炊煙淡如水墨，在穹隆中畫出數(shù)點蒼痕。

　　我沿著河流而走，空空的心被洗滌得干干凈凈。此刻，岸邊有樹，河里有魚。我行走在它們之間，小草探出頭來炫耀著新綠，跟著我的腳步旅行。

　　來吧，在天晴的時候來小徑走走，到戴望舒的詩行里行走。未曾收割的蒹蕸，在春日明麗的陽光下，也妝成一瞬的紅顏，留下詩意的空間……看，一只白鷺飛入炊煙里。

　　春，來了。

　　春、來、了！輕輕地走來，從二月、從梅花的枝頭款款而來。融了融冰霜，剪了剪枯枝；從此，心不再寒冷。新芽開始萌動，花兒散發(fā)著清香。此刻，你還能做什么？奧，戀愛去吧！騎著單車，牽著風箏，帶著她，迎風的快樂比春日更長，聽青瓷般的笑聲消融在心間。

　　來了，春。

　　來吧，看 春在大地上打滾，青草在春里奔跑。新陽在新泥上翻著跟頭，河水在微風中暈皺，云的腳步也在閑游。來吧，推開你的窗戶。你會聞到延綿百里的清香，青草的香、麥苗的香。看花在歡笑，鳥兒在歌唱。聽，誰在情歌里唱到你的名字？那歌，歌在花叢，歌在水邊，歌在煙雨江南……此刻，你還需要什么？放一部《天鵝湖》？讓成群的美女柔媚起舞。這不，來了，采桑的江南女子，藍花花的頭巾，青竹絲兒小藍，藍藍的蝴蝶結(jié)在銀鈴鈴的歌里翩飛。還有那羞紅，那笑魘，那水一般的雙眸媚媚還湄湄……奧，這就夠了，誰，擁你入懷，誰就擁有了所有的燦爛，一生的快樂。

　　海子說過，野菜是第一陣春天的顫抖。農(nóng)民們自然不去關(guān)心這個問題，那是詩人們的事。更不會去研究晉代的《關(guān)中記》記載著什么。春卷，在立春的這天是當仁不讓的主題。而野菜餡兒的春卷也當然是孩子們的最愛了。這不，懶起的孩子，一手拿著春卷，在汽笛聲中，歡快地奔向校車。身后，是爸媽的關(guān)切，爺爺奶奶的叮嚀。幾只白色的小狗，撒著腳丫跟在校車后面歡叫。瞧，那只母雞，不慌不忙地帶著她的兒女們，悠閑地在散步呢。

　　該去田間勞作了。閑了一冬天的農(nóng)具早就耐不住寂寞了。田間，鄰家大娘沁出微微汗水的臉上，哪里是歲月刻下的皺紋，分明是春日的陽光，是歡樂。

　　看著眼前這寧靜美好、安逸富裕的家鄉(xiāng)，我想，屠格涅夫回到家鄉(xiāng)，他的心情一定是和我一樣歡愉吧。想起了他在《鄉(xiāng)村》文中的結(jié)束語：皇城里圣菲亞教堂圓頂上的十字架以及我們城里人正孜孜以求的一切，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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