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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哪里去了美文
荷花與石頭從鎮(zhèn)上的車站一路走到家門口，邊給丈夫說話，邊開了大門，邊進(jìn)了院子。荷花還想說些什么，石頭把肩上的大包小包放在飄著雪花的地上，手一抬，說：“等等”，他瞪大著眼睛在她臉上晃了兩晃，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的嘴呢？”
荷花粉兜兜的臉，瞬時變得寡白，惶恐地說：“俺、俺、俺嘴沒了？”
“沒了�！�
“哎呦，那可咋辦？”
“別急，想想看，你到車站接俺的時候，有嘴沒有？”
“有啊，”她不好意思地說，“俺、俺是照著鏡子，在嘴上抹了一點(diǎn)口紅，才急匆匆地去接你的。”
“那你再想想，嘴是啥時候沒的？”
荷花認(rèn)真地說：“沒有啊，俺接到你，嘴就沒閑著，一路給你說著話，你像個悶葫蘆，一句話也沒有。俺拍了一下你的胳膊，說，死鬼，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俺家也不要了，非要去找你不可。你在家的時候，俺不就是嘴碎呀，說你只會土里刨食，看看人家男人，都到南方打工去了。媳婦在家有錢花，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俺跟著你，吃不上好的，穿不上花的，戴不上銀的。父母年邁多病，總得有錢治病不是？孩子上學(xué)，總得有學(xué)費(fèi)不是？咱總不能老是上嘴唇挨著天，下嘴唇挨著地，張大嘴向人借錢不是？你就惱了，一怒之下，拍拍屁股南下了，撂下俺、孩子和兩位老人。你知道俺有多艱難？”
荷花難過地接著說：“雖然俺在家有你按月寄回來的錢，能吃好的穿好的戴好的，倆老人也有了一點(diǎn)看病錢，孩子學(xué)費(fèi)不用愁了，可俺有多累，心里有多苦，你明白不？你走，俺怕你嫌棄俺是個小學(xué)三年沒上完的女人，在外面再勾搭上一個女的不要俺。俺那個后悔呀，能對誰去說？哎呦，羞死人啦。尤其是倆老人突然有個重病，孩子突然有個頭疼腦熱，往醫(yī)院發(fā)落的時候；尤其是那凄風(fēng)苦雨的夜晚，孩子在學(xué)校住校不回來，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翻燒餅的時候。俺淚水不敢當(dāng)著別人流，只有夜晚，俺淚水把被子和枕頭都濕了大半截子，你知道不？．．．．．．俺那后悔呀．．．．．．俺都想了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了，這哪里像個家呀？俺再也不對你嘴碎了，俺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只要你守著俺、孩子和兩位老人，生活再清苦點(diǎn)，俺也愿意了�！�
聽著荷花說話，開始石頭是笑著，后來臉上就沒有了笑容，漸漸地變成了一臉嚴(yán)肅，再后來，那臉上的顏色已經(jīng)無法形容。他本來是昂著頭的，后來頭就昂不起來了，低了下去，越低越很。
潔白的雪花悄無聲息地飄著，落在他們的頭上，肩上，手上，胸脯上。新年的鞭炮聲，有遠(yuǎn)有近，時隱時現(xiàn)地響著。
聽到這里，石頭聽不下去了，把手一抬，嘴里奔出一句像是從五味瓶里跑出來的話：“別、別說了�！�
荷花停止了說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瞪著眼看著丈夫，心想，俺又錯了，惹丈夫生氣了。他一生氣出去就是幾年，不會再生氣又走吧？她心里頓時有了十分地不安。
石頭，起初離家出走的時候，是帶著情緒走的，可看了外面的世界，才明白外面的世界與家鄉(xiāng)的差別太大了。他在南方一邊打工，一邊思考著，作為一個男人，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孩子和老人吃好的穿好的戴好的，讓老人安度晚年，那還叫男人嗎？于是，他拼命地打工，拼命地賺錢，按時給女人寄錢。本來他想，這樣就是個男人了�？涩F(xiàn)在聽了媳婦的一番話，他又想，作為一個家鄉(xiāng)的男人，僅讓女人、孩子和老人在家有好吃的好穿的好戴的，孩子有錢上學(xué)，老人有錢看病拾藥夠嗎？不夠，只有改變家鄉(xiāng)面貌，利用家鄉(xiāng)的山和水以及肥沃的土地富裕起來，與妻兒老小在家鄉(xiāng)安享天倫之樂，那才是真正的爺們兒！
石頭鄭重其事地說：“荷花，對不起！俺讓你在家受委屈了。俺答應(yīng)你，明年俺與咱們家鄉(xiāng)的男人們再在外面干一年，結(jié)合咱們家鄉(xiāng)的自然優(yōu)勢，盡快學(xué)會真本領(lǐng)，俺們都回來不走了。俺就不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俺們這些男人們就不能讓家鄉(xiāng)精彩起來！不僅讓你們在家吃好穿好戴好，有錢花，還要讓你們在家住好房，出門坐好車！”
荷花驚喜地追問：“真的？”
石頭義不容辭地堅定地說：“真的！”
荷花眉飛色舞地抬起手捂著嘴笑著道：“哎呦，那太好了！”她恍然大悟，“哎——，俺的嘴……不就在嘴上嗎？”
石頭笑著說：“俺下車到現(xiàn)在，你就叨叨叨，叨叨叨，嘴嘟嚕著地，嘴早就撇在車站那里了�！�
荷花不安地說：“呦，你還是怪俺嘴碎呀，中，俺今后不嘴碎了。俺，一定改了這毛��！”
石頭翹著大拇指笑著說：“你嘴碎好啊，你不嘴碎能有今天這樣的好生活嗎？你不嘴碎能讓俺這高中生靈光一現(xiàn)，想到明天的幸福生活咋著過嗎？還是你嘴碎好！”
荷花臉上又有了喜色，說：“你不怪俺？”
石頭臉一沉，說：“當(dāng)然怪你！”
荷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問道：“俺又咋了？”
“你的嘴真的沒了！”
“俺嘴咋又沒了？”
石頭猛地將妻子抱了起來，哈哈大笑著說：“你的嘴跑到俺的嘴里了�！�
荷花開心地笑著罵道：“哎呦，你這死鬼！逗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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