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記憶散文

　　今年春天，我想去省城拜訪朋友，當在電話里問他帶什么土特產(chǎn)時，他說別的就不需要了，就是常常想起苜蓿菜的味道來。一提起苜蓿菜，我的思緒便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其實苜蓿并不是菜，它是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草質(zhì)細嫩，是上好的飼料。生產(chǎn)隊那會兒，常常種上三四畝來喂養(yǎng)牲口。那時，我家有七口人，我是老大，下面有一個妹妹和三個弟弟，男孩子多了口糧重，父母要把我們姊妹五個拉扯大，吃飯自然就成了大問題。每年到了青黃不接的三四月間，我們家的飯桌上偶爾會有一盤油嫩嫩的苜蓿做的菜。這道菜一般是涼拌的，熟焦的油一潑，那嗞嗞的響聲和著油的香味撲面而來。我們饞得涎水便流了下來。可是，令我們垂涎的這道苜蓿菜，有時便是我們飯桌上唯一的菜。

　　吃得多了，這苜蓿菜也就不那么好吃了。為了讓我們吃得更香，母親就把苜蓿拌上面，蒸成苜蓿麥飯，而且這樣的飯便逐漸成了我家的主食。起初，我們吃起來還津津有味，可時間長了就自然難以下咽了，我們便埋怨起母親來。有一次放學回家，我一看又是這樣的飯，就忍不住發(fā)起脾氣來：“整天都是這飯，我不吃！”接著幾個弟弟妹妹也喊著不吃。

　　母親看著她這群面黃肌瘦的孩子，強忍著眼淚心痛地說：“娃，不吃不行呀！我們家的糧食撐不到年底呀�！闭f完她帶頭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吃著吃著眼眶里噙著的淚珠不由得掛在了她那灰黃的臉上�？吹竭@個情景，我們誰也不再說一句話，都默默地艱難地一口一口地吃著，一點一點痛苦地嚼著咽著。不吃不行呀，我們的肚子還在咕咕叫著呢。

　　一天晚上，輕輕的敲門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嚇得不敢出聲。這時，只聽母親斂著聲答道：“來了�！苯又�就是她匆匆穿衣聲音，開門、掩門的響聲。聲音是那樣的輕，弟弟妹妹們一點也沒有受到驚動。等她出門后，我閉著呼吸就悄悄地下炕，把門開了個小縫。透過門縫，我看見她和鄰居的嬸嬸，提著燈籠輕輕地消逝在漆黑的夜色里。我明白了：原來我們吃的這難以下咽的苜蓿麥飯，就是母親每天晚上和她的同伴在生產(chǎn)隊的苜蓿地里偷來的。而要偷這些苜蓿，母親要耗費多少體力和精力呀！想到這，我的淚不由得流了下來。我知道以前吃的苜蓿菜，都是母親下工后，強忍著疲勞，跑很遠的路，從生產(chǎn)隊的苜蓿地里摘來的。那是母親為了給我們增加營養(yǎng)，不辭勞苦得來的“杰作”。這道菜里面飽含著母親對兒女濃濃的愛意。

　　朦朧的睡意中，我聽見母親悄悄地回到了家。聲音是那樣的輕柔，還沒有弟弟妹妹酣睡的聲音大。她點起昏黃的油燈，又輕輕地摘起菜來。我知道：這時若不摘好菜，天一亮她還要給生產(chǎn)隊干活，第二天我們就沒法按時吃上飯。透過昏暗的油燈，我看著母親一點一點精心地摘著凌亂的苜蓿，那嫩嫩的苜蓿仿佛是聽話的孩子，隨著母親的手靈巧地舞動，一個個整齊地睡在一旁。在昏黃的油燈下，我聽到了她那粗粗的喘氣聲。這粗重的聲音，明顯是母親由于體力的不支和心情的緊張而發(fā)出的；這粗重的聲音，在那寂靜的夜里和著我懼怕的心跳，顯得異常的酸楚和無奈。此刻，我沒有吱聲，我還能些說什么呢？一陣陣莫名的感激和無限的愧疚，涌上了我的心頭。那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早飯，當看到母親給我們做的依然是苜蓿麥飯時，我邊大口大口地帶頭吃著，邊鼓勵弟弟妹妹不要放下筷子。此刻，飯桌上平添了少有的笑聲。透過這難得的歡笑聲，我偷偷地扭過頭，用衣袖擦拭著眼眶的淚花。母親也和我們一起笑著，不經(jīng)意間把頭扭到一邊，拭去眼角的淚花。這場景深深地烙刻在我的記憶中。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們姊妹幾個都相繼成家。日子過得一家比一家好。妹妹家蓋起了小洋樓，幾個弟弟家也都蓋上了大瓦房，我還在城里賣上了小單元。我們的餐桌上也豐富得天天像過年。苜蓿菜、苜蓿麥飯雖然還偶爾出現(xiàn)在我們的餐桌，可每當他端上飯桌，很快就被一搶而空。每當母親看到我們在春天的飯桌上有一盤涼拌的苜蓿菜時，就語重心長地對我們說：“不要忘了，你們就是苜蓿養(yǎng)大的！”說著說著竟掏出手帕拭著眼眶的淚花。

　　此刻，我仿佛看到：在一片油嫩嫩的苜蓿地里，艷陽高照，春風和煦。母親正在愜意地采摘著一棵又一棵嫩綠的苜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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